就像今天的每一个决定一样，做出裁断的仍然是爱丽丝。

她推开那扇雕花大门，率先看向门后的世界。

在开门的瞬间她脑海里其实掠过了许多想法，她看到的应该是个怎样的房间？像说话的声音一样属于年轻女孩漂亮温馨的房间？符合魔女气质的阴森恐怖到处都是魔兽头骨的房间？或者像她在布朗夫人的房子里看到的那样简单到看不出性别的房间？

然后她身后传来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爱丽丝不想责怪约翰，因为他们所看到的事物确实超出常识。

房间？没有房间。他们面对的是某个洞穴深处的空间，一片岩浆湖从门边一直延伸到爱丽丝的视野尽头，令洞壁呈现出奇妙的暗红色则，无数大大小小的石笋从洞穴顶部垂下，被流动的岩浆映照出熔金的光彩。

即使是站在房间门口，爱丽丝也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流裹挟着硫磺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在圣书中对这样的场景有类似的记载。书上写魔鬼掌管地狱，而地狱一共有十三层，其中第九层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岩浆湖，湖底是罪人的棺椁。

棺椁这种事物，即使做了再严密的密封处置也总会有缝隙，即便真的没有缝隙也不可能逃过岩浆的温度。因此棺椁会很快被岩浆充满，而罪人们会在这里遭受永远的折磨。

罪人的苦难是魔鬼的食粮，同时也是通往天国的阶梯。当一名罪人感受到的痛苦已经足够偿还他所犯下的罪孽，便会有神的使者将他从湖底拉出，一同升至天国。

不过这座岩浆湖不一样，在湖的中央有一处凸起的黑色岩台，比起火红的湖水而言，岩台的面积实在很小，也就能摆下一张家庭用的八人餐桌并容纳相应的人拉开椅子坐下——而事实上那里确实摆着一张圆形茶桌，上面还搁着一壶牛奶和两碟点心。

茶桌旁边没有哪怕一把椅子，但一个很年轻的、看起来甚至比爱丽丝还要小上一些的女孩就在茶桌旁边悬浮着坐在虚空之中。

他们实在有一段距离，所以看不太清少女的长相，只能知道那是个黑发白肤的少女，白得甚至像溺死的浮尸。她头上戴着一顶魔法师们最喜欢的尖顶黑帽子，帽子右侧有一个仿佛被剪开的豁口，是被蜻蜓翅膀般的材料修补好的，呈现出奇异的透明色彩。

包裹着少女身体的是一袭黑色长裙，那颜色并非纯粹的黑，有太阳落山前天际最后呈现出的暗紫色在裙摆上不断流动，一枚用乌鸦尾羽制成的胸针毛茸茸地镶嵌在长裙胸口。

一双美丽纤细的脚从长裙下摆探出，赤裸着悬在半空。

她没有穿鞋。

她拿着一块黄油曲奇，仪态端庄地吃着。

这种奇异跳脱的感觉让爱丽丝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位魔女小姐可比她更像魔女小姐。

爱丽丝看着她，她也看着爱丽丝。自称魔女小姐的少女有些疑惑地遥遥问道：“几位既然已经打开了这扇门，应该就是想和我好好谈谈，为什么不过来坐呢？”

“不想游过去。”赫尔淡淡回答道。或许是因为岩浆带来的环境色的影响，他平日里深红近乎黑色的眼睛呈现出比往常更艳丽的色彩，红的美丽而危险。

少女轻轻掩住自己的嘴巴，她“啊”了一声，用手拉住自己的帽檐，盖住了整张脸，一副害羞的模样。

在她这么做的同时，一条岩石构成的小路缓缓从岩浆当中升起，从门口通向岩浆湖深处的石台。

“我去。”赫尔说着向前踏了一步。

“我也去。”爱丽丝跟在他身后也踏出一步，她踩到的小路拥有非常结实的脚感，和踩在大地上没有什么区别。

“我……我也要！”约翰慌忙跟上。

赫尔回头对着这两个人不悦地挑起眉毛，“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你们呢？”

“这不是幻境吗？”爱丽丝指着身边无比真实的岩浆湖说。

她开口时正好有气泡自岩浆深处浮起，在浓稠的红色“水面”上破裂，发出咕嘟一声。

“爱丽丝小姐怎么知道这是幻境？”约翰有些吃惊。

堪破魔女营造的幻觉是圣骑士的必修课，约翰确实除了治愈神术样样都不怎么地，不过用于分辨现实和幻境的破障神术刚好是门易学难精的神术，许多圣职者都和约翰一样，除了能够通过破障神术了解到自己所见的是幻境还是现实之外，根本无法通过神术消除幻境。

既然来见的人自称魔女小姐，约翰自然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面对这种诡异的场景毫不犹豫地在心里默念祷文、发动神术，免得又被吓得不知所措。

“感觉。”爱丽丝诚恳道。

“那不代表你和他这样的人在坠入其中时能够说服自己这是幻觉。”赫尔冷冷地瞪着爱丽丝和约翰，“一旦你们认为自己确实落入了岩浆，就有很大可能真的被吓死，尸体都呈现被高温焚烧的样子。”

魔女小姐的声音又遥遥地传来：“那个……”

“你想说什么？”爱丽丝扯着嗓子向着岩台喊。

“三位都要过来的，不然就让客人在门口和我这样聊天……实在是太失礼了。”她说。

赫尔忽然道：“那你过来怎么样？”

“抱歉。”魔女小姐扶正了帽檐，他们又能看清她的脸了，“哈维先生应该告诉你们了，现在本来不是我应该出现的时候，所以我确实不方便过去。”

“走吧。”爱丽丝轻拍赫尔的手臂，“我认为有必要和她好好谈谈，就算出了什么事我也相信你能保护好我们。”

“如果对面是魔女，我劝你最好别这么相信。”赫尔说。

当然是因为对面不可能是魔女，而我们这边有真正的圣女我才这么放心啊。爱丽丝心想。

可惜她也不能说这种话来安慰队友。

于是她笑着摇了摇头，从赫尔身边小心翼翼地挤了过去。

她走在了三个人的最前方，走的快而稳定。很快魔女小姐的脸在她眼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爱丽丝最害怕的那件事并没有发生。

魔女小姐并没有长一张和她相同的脸。她们毫无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