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德拉科手中的叉子重重地碰了一下盘子。
哈利的口齿因为食物而有点不清晰,但餐桌并不大,他们就面对面对着,德拉科确信自己不会听错。
“你……”德拉科拧起了眉头,紧绷着嗓音开口:“远门?你要去做什么?”
哈利用叉子拨弄着一个煎蛋,躲避着德拉科的视线,只道:“我有点事。”
“有点事?”德拉科的口吻变凉了,“你要去哪里?”
“不太确定,有点远……”
德拉科可不相信他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便规划了这一行程,哈利明显的回避态度已让他的心直直往下坠去。
“要去多久?”德拉科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继续追问。
哈利仍旧说得非常含糊,“不知道,可能得一段时间吧。”
德拉科捏在手中的叉子持续地悬在空气中忘了放下,“什么时候出发?”
“……我等会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就要走了。”
德拉科不可置信,“今天?这么急?”
餐厅内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岌岌可危。
在德拉科接连的问题之下,哈利已开始感觉到那种近来常常出现的烦躁,他希望对方赶紧闭嘴,不要再问那些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烦躁是毫无道理的,关心自己的去向是德拉科的正常反应,只不过——是他卑劣地想只享受这段关系所带来的温暖抚慰,而不希望他们之间的肥皂泡真的被戳破罢了。
哈利捂住了自己突突跳痛的太阳穴,勉强压下心中的烦闷,他实在不想和德拉科吵架,便只低声说:“抱歉,但我今天确实得走。”
哈利的油盐不进让德拉科彻底冷下了脸,他终于胃口全无地扔掉了手中的叉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总结道:“所以你已经决定了,只是通知我。”
德拉科抱起了胳膊,审视着面前这个昨晚还和自己亲密相拥的人,指尖掐进了掌心皮肉中,他有一种被愚弄了似的愤怒。
他不觉得哈利的出行是临时起意,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哈利有很多时机可以提前说起这事,却只在临行前草草告知。是怕他会反对,会阻拦?德拉科当然猜得到,这趟旅程应当与妖精有关,是有了什么进展,还是发生了其他变故?又或者仅仅是个托辞?
德拉科脑中浮现出许多想法,最后一种猜测让他的眼神变得格外阴沉。
“既然这样,波特先生,劳驾您坦诚地告诉我一下,在你进行完这场立刻就要出发、目的不明、归期未定的旅行之后——”
德拉科危险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用一种柔滑的语调问:“还会回来吗?”
哈利顿时有点惊慌,好像没想到德拉科会直接将话题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快速看了德拉科一眼,又马上垂下头去,将视线钉死在自己的盘子上,仿佛他的吐司上突然长出了什么叫人惊异的花纹似的。
男孩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声音也放轻了,“当然,我会回来的。”
德拉科哼了一声,他的不快表现得那样明显,以至于哈利忍不住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话,“事情办完我就会回来的,我保证。”
德拉科却不想再听他说话,他扯下腿上的餐巾揉成一团,粗鲁地丢在桌上,站了起来,“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请便吧。”
冷冰冰地扔下这句话之后,德拉科径直走进了壁炉,不像之前每天那样会在镜柜前磨蹭几分钟,更没有与哈利道别。
哈利也没有回头,他坐在餐桌旁,只留给德拉科一个僵硬的背影。
*
等到德拉科晚上下班回家时,房子里静悄悄的。这倒不稀奇,哈利回来的比他晚是常事,但再仔细一查看就能发现衣柜里少了几套衣服,哈利的一些随身物品也不见了。
他知道哈利离开了,去了那个很远的不知名的地方。而他甚至无法分辨哈利说他肯定会回来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德拉科盯着衣柜里空出来的那个角落,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的枕边人就那样单方面地做出了决定,离开了他们的家。
不管哈利之后是否会如他自己所言地再回到这里。这次的离开本身便不是一个好的信号,这打破了他们之前隐约的默契——无论哈利在外面做些什么,晚上都会回到这幢房子里来,哪怕有时哈利到家时天边都已经泛白,他也从未失约。
哈,德拉科有点嘲讽地想,他果然还是要走,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努力经营着的融洽生活,在哈利的不为所动面前,显得那样可笑。他自以为接收到了一些讯息,却没想到是一厢情愿,对另一个人来说什么都不是。
原来救世主也有这样冷酷的一面。
*
时隔四个月,德拉科再次恢复了独居。
哈利离开的第一天,德拉科按照最近的习惯把没看完的案卷打包带回家继续处理,可他坐在书桌前,没有了背后传来的另一个人窸窸窣窣的声音,竟然有点无法集中精神。
第二天,德拉科索性在部里加班到深夜,披着寒霜回到家时,他只觉得这一天过得累极了,连主卧那个宽敞得像个游泳池的浴池都无法抚平这种疲惫。
哈利离开的第五天是周六,德拉科出席了一些社交活动,用应酬和寒暄塞满了自己的周末时光。
人声嘈杂,却总让他想起哈利老实呆在家里养伤的那些日子,他每每一开门就能看到那个男孩在自得其乐地打发着时间,比如倒挂在沙发上让薇薇往他嘴里投掷怪味豆,德拉科有时候会加入进去,有时候则开口说些不中听的话,然后与哈利不咸不淡地拌几句嘴,他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洗澡,做些亲密的事。德拉科喜欢皮肤接触的感觉,至于最后那步,有时候对他来说倒不是必须的,况且哈利也不是每次都会答应。
第七天,德拉科去看望了母亲,纳西莎还是那副消瘦苍白的模样,看不出任何好转的迹象,而到了如今德拉科所期望的其实也只是妈妈的金发里不要再多出更多白头发了。
但德拉科从圣芒戈出来,站在那座老式的红砖百货商店门前有点茫然,除了回去上班之外,他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该干什么,生活里似乎多出了一些空白。他沿着记忆的丝线往回追溯,想起来的却是7月底的某一天,那天他也是这样探望过母亲后离开圣芒戈,独自去破釜酒吧喝了一杯火焰威士忌,然后遇见了一个将自己藏在斗篷之下偷窥他的人。
第十天,德拉科和阿斯托利亚见了一面。彼时,阿斯托利亚刚结束一次出差从欧洲回来,德拉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他们相互抱怨了一会儿工作,利亚惆怅地感慨了异地恋爱的艰难,又问德拉科和他那个小男朋友怎么样了,成功让德拉科小气地黑了脸。
德拉科怏怏不乐地陪女孩逛完蜂蜜公爵糖果店之后,他们在霍格莫德村口道别,德拉科准备幻影移形回家,却正巧有一张花里胡哨的圣诞礼物采购传单被风卷着迎面吹来。德拉科抓住传单看了一眼,忽而意识到距离圣诞节只有一个月了。
*
又是一天晚上,德拉科照常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阅着白天来不及看完的危险事件处理报告,他的身后漂浮着两根自动毛衣针,正发出有规律地哒哒哒的声音,两根织针中间的织物垂落了一大截。
那应当是一条浅灰色的围巾,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织围巾所用的毛线细密柔软,一看手感就非常好,且是用月痴兽的绒毛制成,因而织成的围巾会在月光下发出莹润的光。
德拉科将批完的报告堆成一叠,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又去检查了还在哒哒努力着的自动毛线针。
德拉科觉得买下毛衣针和毛线的自己,肯定是中了传单上附着的什么迷惑咒语,才觉得对一个经常会被野外寒风冻红脸颊的男孩来说,一条手织围巾会是个好主意。
不过,反正也不费什么力气,毛衣针上的家务魔法很精妙,它们会自动完成工作。德拉科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并且顺手修补了两个漏针,满意地看着那条围巾的针脚变得更加妥帖紧密,才让织针继续工作。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没拉窗帘的窗户中有月光照射进来,让那条未完成的围巾和堆放在地板上藤编小框里的月痴兽毛线全都发出了淡淡的荧光。
德拉科抱着胳膊,站在窗前朝外看了看。
月光同样落在他的前院花园、碎石小路和那扇白漆木门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银色。
倏然德拉科的眼神凝住了。
“波特,”他喃喃地叫了一声,语气里有些愤恨,可下一秒他的手又捏紧了窗框,脚尖不自觉地向前踏出去了半步,“哈利……?”
没错,时隔半个月,格雷街86号的前院大门再次被另一个主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