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吗?”
姚朗之离开后,冬棋兴冲冲地进来道。
“不急。”凤婵音严肃地看着她,“你先告诉我,你明知道姚朗之图谋不轨,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面对他?你就不怕他会伤害你?”
“现在有点怕了。”冬棋想起来也有些后怕,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那么大胆子,敢独自与姚朗之周旋,她弱弱地道,“是我自负了,我下次不会了。”
凤婵音还是板着一张脸。
冬棋替自己辩解道:“一开始,我只是想搞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就顺着他的意思演了一场戏。”
“后来,演着演着,发现他这个人蔫儿坏,就想要搞清楚他真正的意图,揭穿他的真面目。”
凤婵音冷声道:“就算你要揭穿他,也可以一早就告诉我,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演戏啊?你还信不过我的演技不成?”
“信得过,信得过。”冬棋讨好道,“我这不是想着,自己立一回功吗?”
凤婵音:“……”
她狠狠地戳了戳她的脑袋,“你呀,这也是能拿来玩的?”
“姚朗之这个人,心思深重,心计不在父亲之下,若是他再狠心一点,趁着你俩单独见面的时候把你绑了去,对你严刑拷打,看谁能来救你!”
“我错了,我错了。”冬棋后怕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一点的,我原想着,他也算是大家公子,行事就算称不上光风霁月,也会有所顾忌,现在才知道,我还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
“知道就好!”凤婵音教育道,“人心好坏又不是以家世论的。”
“姚朗之这个人,我本以为对他也有七八分的了解,但现在,我却不敢肯定了,我觉得,不仅他不了解真正的我,我也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他。”
“不只你自负了,我又何尝不是?当初找上他合作这件事情,终是欠考虑了。”
冬棋见她没说要回家的话,不由问道,“姑娘,我们不收拾东西,是因为还要继续与他合作吗?”
凤婵音摇了摇头:“东西要收拾,合作也还暂时不能停。”
“这就是我说的,姚朗之的可怕之处,他不仅行事不择手段,还能屈能伸,知道我厌透了他的行为,想要终止合作之后,立即就能放下身段,诚恳认错。”
“在发现道歉没用之后,又开始用局势相迫。威逼利诱这一套,他用得简直不要太熟练。”
冬棋好奇道:“他说了什么?让姑娘改变了决定?”
凤婵音叹气道:“他说边关不稳,梁国和昭国之间小摩擦不断,说不准何时就会爆发一次大战,为了稳定朝局,左相老大人已经联合朝臣请奏陛下,早日立下储君,免得外患未平,内乱又起。”
“陛下已经答应,会尽快择立太子。陛下给大皇子和三皇子分别派了一件差事,说是要依据他们的办事能力,择优拟定太子人选。”
“朝臣们都知道,他是在行拖延之举,但拖也拖不了多久了,最迟就在今年年底,太子之位,一定会有人坐上去。”
“在这样的时刻,若是传出姚、凤两家姻亲关系生变,怕是会对局势产生不利影响,所以,这个合作还得继续下去,至少要撑过今年年底。”
“啊?”冬棋失望道,“还要这么久?三皇子就不能早一点当上太子吗?”
凤婵音安慰道:“一年,是我预估的最长期限,若是陛下早做决断,或许一个月,或许四五天,我们就能彻底解脱了。”
冬棋觉得这个可能性有点小,皇帝派给皇子的差事,一定不是简单的差事,别说四五天,两三个月能办完就算是快的了。
更何况,皇帝本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即使差事完成了,他怕是还要再考虑一段时间,才会颁布册立太子的旨意。
这么一拖二拖三拖的,还不定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冬棋想了想,忽地提议道:“姑娘,你给我选个夫婿吧。”
话题转得太快,堪称是神来之笔,凤婵音愣了愣,呆呆地道:“为什么?”
冬棋道:“我把姚朗之得罪得这么狠,这段时间和他频繁接触,想必也落在了不少人眼里,既然合作要继续,我就不好再留在姚家了。”
“可我不想和你分开,不想一个人回凤家,所以,你给我选个夫婿吧,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了。”
“而且,你身边的人一直不成婚,旁人会以为我们是存着攀高枝的心思。”
凤婵音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完全不必,我们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离开姚家。”
“真的?”冬棋惊喜道,“可你不是说,我们还要继续与他合作吗?”
“是啊!”凤婵音美滋滋地道,“合作要继续,但不用住在姚府了,我们搬出去住!”
她哼道,“明知道姚朗之记恨着你,我怎么可能还会把你留在这个虎狼之地?我本是想把你送回凤家的,但如你所说,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所以,我给姚朗之提了一个条件,继续合作可以,但我要住到别院里去。”
“明日我们就以养病为由,搬到金棠巷的别院里去。”
竟还有这么好的事?
冬棋喜出望外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凤婵音道,“这次是他理亏,所以姚府这边,就交给他自己去摆平,只要摆平了姚府,凤家那边,我自有办法。”
“金棠巷的别院是我的陪嫁,我以养病为由住过去,别人也说不了什么,顶多就是嘀咕两句我和姚朗之感情生变。”
“感情‘生变’就‘生变’吧,只要婚姻关系不变,就不会影响凤、姚两家的联盟。”
她甚是懊悔地道,“我怎么就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个办法呢?我和姚朗之的婚姻,本就是名义比实质更重要,住不住在一起的,根本无关紧要。”
“哎,还是智慧不够啊,这才白白吃了两年的苦头,见证了好些个奇人异事。”
“已经很智慧,很聪明了!”冬棋高兴道,“姑娘简直是聪明绝顶!太好了,这样以后就不用再和四老爷接触了,还有姚朗之,他们可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父子!”
“哈!”她终于反应过来道,“姑娘明明就打算好了要搬出去住,却一直到现在才说出来,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看我纠结难受?”
“那还不是因为你先隐瞒我在先!现在扯平了。”凤婵音笑道,“开心吧?现在不用想着把自己嫁出去了吧?”
冬棋的笑容一顿,有些犹豫地道:“不然,还是嫁吧。”
凤婵音心里一空,不解道:“你想成婚了吗?”
冬棋点点头:“有点想。”
凤婵音的心里瞬间被失落所淹没,觉得她要失去冬棋了。
虽然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她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
丫头大了,她竟留不住她了。
冬棋牵起她的手道:“从小到大,都是姑娘在带着我做事,是姑娘挡在我前面,保护我,照顾我。”
“你一直都走在我前面,我也想试试,走在你前面是什么感觉。”
她笑道,“挡在你前面保护你,我是不想了,所以,我想比姑娘先成亲,这样,等姑娘真正成亲的时候,我就可以反过来教姑娘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怎么样?我这个想法好吧。”
凤婵音心中的失落一扫而空,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哭笑不得道:“哪有为了这个成亲的?”
冬棋道:“这虽然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但不是全部的原因,还有其他原因的。”
“比如,我看了那么多话本,其实也想体验一下话本里说的心怦怦跳的感觉……”
“哎呀,再说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她说着说着急忙打住道,“反正,我想替自己选个夫婿了,姑娘快替我做主吧。”
哎,竟是被话本子给荼毒了。
不过,只要是她真心想成亲就好。
凤婵音考虑了半晌,最后还是答应了,道:“好,替你做主!”
她提醒道,“但是,你必须是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了,才可以点头,不能为了外界的压力勉强自己,知道吗?”
“姚家的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反正再熬过一年,我们就彻底和他们没关系了。”
冬棋狠狠点头,保证自己不是因为惧怕外界的流言才想要成亲。
这也提醒了凤婵音,并不是人人都和她一样,到了年纪也不想嫁人的,她生活优渥,不喜束缚,所以不想把自己困在某个人的后宅里一辈子。
可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想的,她身边的丫鬟,按照世俗的标准,都已经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但若是她这个主子不发话,怕是那些丫头就算有心仪之人,也不会敢冒然跑到她面前来开口。
“也该问问其他人了。”她道,“其实,若不是大昭有过几任后妃和公主掌权的历史,一点点推迟了女子成婚的年纪,我也留不了你们这么久。”
“像邻边的梁国,就一直奉行着古礼,女子十三四岁就开始议亲,十五六岁就要嫁人,超过十七岁没嫁出去,就已经是老姑娘了。遇到丧良心的父母,十三四岁就会把女儿卖了换彩礼。”
冬棋爱看书,但只爱看话本,不喜欢看历史,更不会去看他国的历史,所以不知道,国与国之间还有这样的差别。
她吃惊道:“十三四岁?都还是一个小孩子!怎么成亲?”
凤婵音道:“谁说不是呢?所以说,我朝虽然自身的毛病不少,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若是身在梁国,就姚家这样的情况,就算我父亲是宰相,一个女德女范压下来,四老爷也能把我压得死死的。”
“但我朝比梁国,也就好那么一点点了,没好多少。”
凤婵音神色间露出困惑和挣扎。
“冬棋,有时候,我觉得这天底下,不是哪一个国家,而是天幕覆盖的这整片地方,都很,畸形,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