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走廊里吹起的一阵风。
何时雨:“……”
妈的,周其野人呢?
何时雨搬着椅子挪过去,带着“周其野这狗竟然敢耍我”和“早知道不出来了”的心态,恶狠狠瞥了一眼紧挨着的另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别让她知道其实他现在在操场上打球,要不然……
“小雨?”走廊对面的物理办公室门突然打开,周其野抬眼看到苦哈哈蹲着的人,诧异,“你躲在那干什么。”
何时雨被这声亲昵过头的“小雨”原地控住,大脑空白了几秒,回过神后,就见周其野已经走到了眼前。
何时雨不太自在地朝后仰了仰头,试图和他拉开点距离。
“你…怎么从办公室出来,要是让萌萌知道你上她的课还敢乱跑,她一定会揭了你的皮!”
说到后面,何时雨声音大起来,像是借着这个由头给自己出气。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也不算安静,充斥着一间间关着的教室渗出来的声音各异的讲课声。但何时雨压着怒火的“揭了你的皮”还是格外清晰地钻进了周其野的耳朵里。
周其野挑眉。这是生气了?
“老杨提前跟她报备过了,没关系。”周其野垂眼拈起她肩上沾着的一根头发,耐心解释道。
老杨和刘思萌是夫妻。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何时雨错开他的视线,说起话来磕磕巴巴:“谁、谁关心你了,别自作多情。”
说着,还小声嘟囔了一句“叛徒”。
周其野没听见。
他也蹲到自己的椅子后面,和何时雨在一条线上,两人之间只隔一个拳头远。
他侧过头,怕里面的人听见似的,压低声音道:“不是把习题册放在你桌子上了吗,怎么还是被赶出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何时雨的火又上来了:“你干什么自作主张,我又没有让你把书给我。”
空气安静了两秒。何时雨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话有点没良心,人家好心帮她,她不感恩就算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她就是感觉一股邪火从脚底板蔓延出来,尤其是在看到周其野拿出一本一模一样的习题册之后。
她想到自己刚才无谓的担心,心头火更盛,又带点莫名其妙的难堪,到嘴边的道歉也咽了下去。
周其野看她几秒,明白了什么。
他的语气很温和:“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提前跟你说。”
何时雨听到他道歉,脑袋更乱,本就是一笔算不明白的账,她分不清是在怪他还是怪自己,也不想分清,只想彻底结束这个话题:“你不用道歉,我没怪你,不是、我是说本来你也没错,用不着跟我道歉。”
越描越黑,何时雨索性闭上嘴,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她想,她就是这么一个别扭不讲理又莫名其妙的坏学生,周其野早就应该看明白,也不会说什么要跟她在一起这种话。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阳春白雪她是下里巴人,就算硬凑在一起也不能长久,没准周其野就是因为她和他世界里的所有正经人都不一样,一时新鲜才要和她在一起。
就这样吧,趁这个机会断了吧,昨晚是她头脑不清醒应了下来,今天正好把这个错误纠正,对谁都好。
“我没有提前跟你说我还有另一本习题册,也没有跟你说我不用在走廊里抄书──”
“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何时雨的心里戏正演得起劲,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周其野的话,费尽全力搭建好的即将进行的自我批判大会轰然倒塌,徒留一地残垣断壁。
她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刚才打好的一切腹稿全部无翼而飞。
她甚至觉得恐怖,周其野怎么会知道她的想法,怎么会知道她乱成一团的情绪,怎么能接受她自己都批判的自己。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能说出一句:
“……你用不着这样,把自己──”摆得这么低。
后面那句话没说完,因为周其野抬手掐了掐她的脸蛋,语气在她听来很不正经。
“我女朋友都要委屈死了,我检讨几句不是应该的吗。”
何时雨感觉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像柴火堆里的土豆,只能手无缚鸡之力地任由火舌舔舐过全身,熟透之后被人咔吧嚼碎吞进肚子里。
“你……你……”她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了,”周其野的神情看起来很无辜,“我记得咱们昨天就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
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何时雨简直要吐血。
“我反悔了。”她郑重宣布。
周其野:“嗯。”
嗯是什么意思??
何时雨瞪大了眼睛,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我说我反悔了,咱俩现在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周其野:“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今天一起吃饭吗?我想追你,何时雨同学。”
何时雨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不!吃!”
她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转回头自己生闷气。
周其野轻咳一声,循循善诱:“确定不吃吗,明天周考,我本来想帮你画画重点。”
何时雨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告诫自己做人要有骨气。
周其野见她没反应,继续加料:“听物理老师说,明天的考试会有几道原题的变形,其实我都给你整理好了,既然你不去……”
“去!”何时雨忍不了了,她觉得有时候骨气也没那么重要。
“我去。”
她的表情实在坚定,周其野没忍住,握拳抵在嘴边假咳嗽真笑场。
“嗯,那就这么说好了。”
何时雨冲上脑门的血凉了凉,恢复了点理智,明白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自己又落了下风。
不争气!
何时雨骂自己。
但谁让她物理成绩是一直以来的老大难,如果能多考上二十分,这次班级前二十肯定就稳了。
何时雨安慰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就不信周其野这个狗还能回回占上风。
何时雨一秒钟就哄好了自己,她站起身动了动蹲麻了的腿,感觉自己踩在了电线上。
“嘶。”
她僵在原地不敢动,只能无助地祈祷这阵马赛克一样的体感赶紧过去,不然她怕下一秒就会腿软直接脸朝地拍在地上。
周其野看在眼里,刚要说些什么,就被突然出现的刘思萌打断:
“你俩聊得挺嗨啊。”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尤其是何时雨,感觉自己的腿瞬间不麻了,可以原地弹射起步一秒消失在可怕的萌萌老师眼前。
周其野倒是挺淡定,站起来比刘思萌高了一个头,面不改色地说瞎话。
“老师,我们刚刚在讨论练习册上的题。”
刘思萌双手抱臂,眼睛探照灯似的把两个人从左扫到右,闻言,翘了翘嘴角。
“我是秦始皇的概率都比你这句话真。”
何时雨看见她经典的似笑非笑的眼神都想跪了。刘思萌简直能排上她此生最畏惧的人前三。
周其野下意识往前站了站挡住身后的何时雨。
刘思萌何许人也,早在何时雨说拿错了周其野的习题册的时候就留了心思,现下这么一试探,都不用凭借她多年的执教经验,可以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俩有猫腻。
但她愿意成人之美,也相信这俩孩子有自己的分寸,于是她说:“这节课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但有个条件,下课之后何时雨,对,就是你,别闭眼,你去我办公室给我讲一下习题册第四十页到第五十页的题,我抽查。”
说完,也不管两个学生是什么反应,踩着坡跟小皮鞋就施施然转身离开。
“......我完了,”何时雨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我还有活路吗......”
周其野莞尔:“没事,她不会吃了你的。”
我宁愿她吃了我!何时雨内心的小人儿缓缓流下两道面条泪。
周其野重新蹲下去,翻到第四十页,扫了几眼。
“很基础的圆锥曲线题,你过来,我给你讲。”
见何时雨还立在原地迎风惆怅,周其野下了保证:“保证你不会被刘思萌吃掉,快点过来。”
何时雨抹了把脸,认命蹲过去,还不忘感谢恩师:“幸好有你周老师,小女子这条命就交在你手上了。”
于是两个人蹲在走廊里学了半节课,周其野每页挑了一道最有可能被刘思萌的题,但就算这样,下课铃打响的时候也才讲完一半。
“就这样吧!”何时雨满腔慷慨赴死的豪情。
周其野还想叮嘱她什么,结果刚张开嘴,何时雨已经走出几步远了。
算了。周其野忍俊不禁,没准刘思萌就吃她这一套呢。
毕竟谁会不喜欢何时雨。
反正他做不到。
把两个人的书都整理好,周其野拎着两把椅子回教室复习。
晚上要给何时雨讲得题要再整理一遍,以免有缺失。看她的样子对明天的周考很上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学习态度突然端正了,但这总归是件好事,希望能多坚持几天。
最好坚持到高考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