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是何时雨的初中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何时雨初一的时候对这个名字就如雷贯耳。原因无他——这小子脸长得好看。
当时何时雨的同桌,也就是甄巧女士,天天在何时雨耳朵边念叨,今天沈确大帅哥又出现在了哪。何时雨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当年那帮小丫头们疯狂到了什么地步。连人家什么时候打水、中午吃了什么、上了几次厕所都一清二楚。
何时雨把这归结为作业太少,闲得。因为升上初二,她们对沈确的关注就大大减少。一是没精力,二是那年学校和隔壁十中并校了。
十中比她们学校大上不少,生源也好,连带着帅哥美女也如过江之鲫,根本盯不过来。原先追在沈确屁股后面跑的那帮人大多换了新目标,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何时雨班里转来不少新同学,其中就包括了她的初恋,喻钧。
说初恋或许不恰当,毕竟他俩满打满算就谈了半个月,还是何时雨甩的人家。
喻钧当时坐她后桌,刚开始总是借口掉笔让何时雨帮忙捡,何时雨还以为他有小儿麻痹或者故意挑衅她,不然哪个正常人一节课会掉三回笔。后面渐渐熟悉起来,又总蹭何时雨口袋里的糖吃,导致何时雨那个月买糖支出大幅增加。
所以在喻钧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何时雨傻眼了。
“什么......?”何时雨感觉自己头顶上长满了问号。
喻钧避开她看过来的目光,露出通红的耳尖,又重复道:“我说,”
“我喜欢你,何时雨。”
何时雨瞪大了眼睛,嘴巴动了几下,没能说出话。
“你不喜欢我也没事,我会努力追你的。”喻钧攥了攥拳头,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自己给自己打气。
何时雨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完全没有想到纯洁的同学情是在何时变质成这个样子。
过去的时间不算短,以致于现在她回想起来,当时的很多细节都忘记了,只记得那天的天很热,他们坐在操场边的树荫里,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但仍然有汗从鬓角滑落。
她抬起胳膊一抹脸,汗珠变成水汽蒸发在风里。她说:“那咱俩试试。”
这是何时雨这辈子说过最后悔的话。
她眼睁睁看着喻钧脸上的表情从忐忑到空白再到狂喜,像小时候可以快速翻页观看的连环画,一卡一卡的,有些滑稽。
何时雨被他逗笑,问他至于这么高兴吗。
喻钧安静了一会儿,看着她说:“我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何时雨当时听到这话只觉得夸张。当时的她并不能理解,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就像她当时并不理解课本上“惟愿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正的含义。
喻钧雀跃地想要抱她,但手伸到一半又犹豫地缩了回去。何时雨见状主动回抱住他,很轻很短的一个拥抱,如蜻蜓点水,但很久以后喻钧对她说,这个拥抱他记了很久。
其实他二人在那时就应悬崖勒马。这场短暂的恋爱里,何时雨从始至终就没有真正搞明白,什么叫喜欢,什么叫心动。儿时过于早熟的童年让她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她不能很好的分清朋友和恋人的界限。但当时的他们谁都不知道。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谈了半个月的“恋爱”。说是恋爱,其实就是互相带个早饭,上课传个纸条,放学一起回家,连小手都没牵过。这也就更让何时雨混淆了恋爱的含义。
周末的时候喻钧越她出来玩,一起去看电影,两个人吃一桶爆米花。喻钧装作拿爆米花实则碰何时雨的手,何时雨把爆米花递给他,喻钧问她不吃了吗,何时雨问他是不是有点感统失调,怎么老碰她手,还问他是不是饿了,让他先拿着吃。
诸如此类的事屡屡发生,喻钧在这段感情里本来就不多的安全感岌岌可危。于是他在身边兄弟的撺掇下打算行一险招,试图唤醒何时雨沉睡的心灵。
那天下课有人来喊何时雨,说在操场上看见喻钧跟一个女生走得很近让她去看看。
何时雨见人跑得一脸汗十万火急的样子,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看的但还是跟着去了。
结果到了之后没有女同学,只有喻钧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他第一次向她告白的地方。
看见何时雨站在不远处,喻钧冲她笑了笑,说:“小雨,来。”
何时雨莫名觉得他的笑有些悲伤。她慢慢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谁也没有先开口,耳边只有树叶轻晃的沙沙声。
“小雨,你喜欢我吗。”
喻钧没有看她,他盯着地上转圈的蚂蚁,用的是肯定句。
何时雨没出声,指甲无意识掐着指腹。
喻钧早在她沉默以前得到了答案。
其实他早该知道,毕竟喜欢这件事,就像贫穷和咳嗽,克制不了,也隐藏不住。
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总是怀抱着侥幸想,万一呢?
万一何时雨真正喜欢上我了呢?
可惜感情这件事,从来没有侥幸。
他说,我们分手吧。
但却又忍不住抬手给何时雨擦掉鬓角滑落的汗。
他起身走了,只留下何时雨一个人在原地坐了很久。
何时雨抬头看向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内心的茫然快要把她淹没。
直到甄巧来操场寻她,对他俩持续半月的恋情表达震惊,她才隐隐意识到,她伤害了一个人的心。
当时甄巧是怎么说她的来着?
“何时雨,我算看明白了,你丫这就是天然渣!真够可以的,这样还能稀里糊涂地跟人谈半个月,你俩这是处对象还是处哥们儿呢?”
何时雨哑口无言。
没等她去道歉,喻钧就转学了,听说是爸妈工作原因,跟着一起外调了。
这事成了何时雨心里的一个疙瘩。尤其是随着时间流逝,何时雨每每想起这段感情,都想穿越回喻钧表白的第一天跟他说明白,或是穿越到他们谈恋爱的任意一天,直接跪下负荆请罪。
可惜时间不能倒退。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让何时雨知道,朋友和恋人是有区别的,喜欢,是不能随便辜负的。
一段感情,是不能随便开始的。
但现在,何时雨看着眼前的沈确,之所以回忆起这段旧事,是因为这两个人还有一层关系——
沈确是喻钧的表哥。
而何时雨和沈确的正式认识,也是因为喻钧的引荐。
后来喻钧转学离开,她和沈确的接触倒是莫名其妙增加了许多,不过要说关系有多要好,倒不至于,只能算得上是普通朋友。
何时雨走过去,微抬起头;“考得怎么样?”
沈确挺谦虚:“还可以。”
何时雨锤他一拳:“那就是稳了。保送到清华别忘了请我吃饭。”
“好,就今天晚上,可以吗。”
大哥,不按套路出牌啊你!
何时雨被震住,张了张嘴,费劲地笑:“哈哈,那个,我逗你玩呢......”
沈确正色,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我没逗你。今晚一起吃饭,好吗?”
这是玩哪样。何时雨真要崩溃了。谁能来救救她。
“何时雨。”
何时雨从来没有觉得周其野的声音这么动听过。
“哎!”她迅速转头,一脸诚恳地看向这个救驾及时的前同桌。
虽然他嘴巴刻薄了点,但起码心地还是善良的。
“不是说今晚和我吃饭吗。”
何时雨:?
何时雨:???
她什么时候说了?!
是她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
怎么这一个两个的全都变成了她看不懂的狼人模样!
何时雨眼睁睁看着周其野慢慢走过来,她使劲朝他挤眼睛,试图发射信号。没想到这混蛋压根不看她,眼睛直接越过她看向沈确,好像她这么大个人杵在这不存在一样。
她看看周其野又看看沈确,这俩人把她夹在中间结果谁也不看她一眼,俩人不知道抽什么风,跟斗鸡似的瞅着对方不松眼。
“那个,甄巧叫我,我先走了啊!”
何时雨抓住时间撒丫子就跑。
疯了疯了,这世界真是疯了。
头也不回地跑回教室,何时雨坐在座位上捂着胸口喘得像牛。
“你让狗撵了?跑这么急。”
甄巧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把新打的水递给她。
何时雨接过来先喝了一大口,嗓子里的血腥味总算压下去了点。
“我宁愿是狗撵我。”
甄巧听完何时雨的复述,发出了和她一样的感慨:
“这真比被狗撵还可怕了。”
何时雨叹口气,感觉太阳穴跳着疼。
“我说,这是个机会呀。”甄巧拿胳膊肘怼她,突然亢奋起来。
何时雨警惕:“什么机会?”
“表白呀!这多好的机会啊。”
甄巧挤眉弄眼,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你想,晚上你俩吃个甜蜜蜜的烛光晚餐,昏黄的烛光下,你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掐着小嗓儿,柔情似水地说,‘其野,我喜欢你~’”
何时雨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恶寒地打了个颤:“我要吐了。”
甄巧恨铁不成钢:“你这样要能谈上恋爱才是稀奇。”
何时雨不反驳,趴桌把下巴垫在手上,语气闷闷的:“感情不能这么随便,要不太不负责任了。”
她真的不想再伤害第二个喻钧了。
甄巧哽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不说话了。
半晌,她捏了捏何时雨的耳垂,声音很轻:
“周其野挺好的,你既然喜欢他,就勇敢一点,以后起码不会后悔。”
何时雨没出声。
她想,自己真的知道什么叫喜欢吗,真的能保证这份喜欢不会伤害到他吗。
她不知道。
心脏像被谁捏紧了,她有点喘不上气。
蓦地,桌角响起轻巧的敲击声,她抬起头,看到周其野的脸。
“何时雨同学,晚上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