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见过，还亲手触摸过，只不过不是在‘无妄海’，而是在另一地界。

“你见过？是什么？”

“无人之地向来没人能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

楚清妍看着他，手心紧了一下。

“那东西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他顿了一下，不顾众人怀疑的目光缓缓道，“因为只有亲眼看见你们才会相信。”

说完就地站在原地，平静迎接着魔界几大城主的质疑目光也不做解释。

慕容佑诧异隐晦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连忙道。

“这般说也没错，不是亲眼所见想来各位也不会相信，况且此次我海岭出一百魔修，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又何苦花如此人力物力前往无妄海？”

可这样的解释并不能完全让人信服，各城主目光依旧在玄衣男子和慕容佑之间徘徊。

刚刚热烈的氛围快速冷淡下来，又陷入了沉默和尴尬里。

楚清妍缓缓低下头去，暗自思忖，也不怪城主怀疑，凌剑说的话也太没说服力了，说见过又不肯道出是什么，要不是后面慕容佑又解释了一下，这些人怕是要当场甩袖而去。

如今这种情况，除非有个人站出来支持慕容佑，不然能不能去成无妄海还是不定数。

她这般想着，身前的萧赤云忽然出声道。

“慕容城主说得确实有趣，如果真的能剿灭业，良图城也召集魔修一百，”说着她缓缓扫过在场的人，长眸似笑非笑，讥讽的光点斜肆在眼角，“由本城主亲自带队。”

萧赤云这话一出，剩下几个城主瞬间变了神色，隐秘的算计在空气中流动，很快关浮城城主百里玄烨开口。

百里玄烨的声音如同他本人一样温和，浅笑道，“既然萧城主如此大义，我关浮城自然也不能落后，也提供魔修一百。”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旧温润，“不过诸位也知我的身体向来不好，去了怕是添麻烦，所以此次由我身边的护法带队，任凭慕容城主安排。”

百里玄烨身体不好么？楚清妍闻言抬眸，这才发现他酒杯里液体的颜色和其他人不一样，倒像是茶水般。

再看他说完后其他人也没异议，想来这位城主应当是真的身体不行。

他说完后，只剩三方小城城主还没表态，但如今看来大局已定。

三大城带头，尤其是萧赤云还表态亲自去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一个，把萧赤云抹杀的机会。

果然，百里玄烨表态后，三方城主紧跟着表态，都说会出人，令人惊讶的是为溪城城主也表示要亲自去。

那个身材小小的，如十五岁孩童的城主李胜，阴冷冷的说出这话，倒是让她惊讶了一下。

略微算了一下，七个城主所出人力一共五百五十魔修，这点数量修士还没青禾宗一个宗人多。

也可想而知魔界如今匮乏到了什么程度，抠抠搜搜才凑出这么点人来，还是七大城全部出力后的结果。

敛下目，心知结果既定，这场宴会也到了尾声了。

她抬眸看向凌剑，凌剑依旧一身玄衣站在人群中间，一双墨染的眸子，氤氲着未知的情绪。

他好像站在这里，又好像独立于所有人之外，黑暗将玄色衣角拉进，似乎要把他带到一片无人的死寂中去。

慕容佑带着笑把去‘无妄海’的事一锤定音，本来说让组队的所有魔修听从萧赤云的安排，结果被萧赤云拒绝了，嫌麻烦，最后慕容佑目光微闪，就定下了下侧的身穿玄衣的凌剑带队。

众人虽然不知道玄衣男子是何人，但总归是慕容佑的人，也无可厚非的接受了。

事情定好后，歌舞又端了上来，一片靡靡之音，一直到月落星沉，靡靡之音才如同晨间的雾气一起散去。

萧赤云不耐，率先走了出去。

她走出后，楚清妍也跟着出去，凌剑目光微动，手上的酒杯放下。

“大人，你不应该亲自去的。”想了一下还是对萧赤云道。

萧赤云不算什么好人，但她手下的良图凡人却还能过得不错。

此行去无妄海，她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但听着也是危险重重，万一回不来，良图城怎么办？

萧赤云停了下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楚清妍站灰蓝的天色里，将散未散的雾气拢在她的眉间，姣花照水，出水芙蓉，是魔界养不出的娇贵。

对于美人，萧赤云向来多三分耐心，想了想道。

“美人担心我？”似笑非笑，“大厦将塌，偏于一隅有什么用？”

“‘业’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吗？”楚清妍抿了抿唇，有些不敢置信。

“唔，”萧赤云抬头作苦恼状，“现在七级‘业’出没的数量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新的魔修却越来越少，算一算，估摸还能撑个千年吧。”

可还是可以让其他人去，无需自己亲自前往，她的目光赤裸裸地写着疑惑，让人一看就明白在想什么，于是萧赤云笑了笑。

“美人不必担心，吾只要回来，良图自然还是我的。”就算在她去无妄海的时间里被抢了，等回来抢回来就是。

“可良图的魔修和凡人……”一不小心把心中的担忧说出口，下意识害怕地看了一眼萧赤云，谁知萧赤云好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

挥掉眼角笑出的眼泪，萧赤云这才对着一脸古怪的楚清妍道，“他们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换个城主罢了，如果我出事，美人不会以为这些魔修和凡人还会待在良图吧？”

看着楚清妍一脸莫名，顿时又笑，摸着下巴道，“如果有魔修立刻接手良图，这些人倒是还会留下来，没有的话他们怕是跑得比你还快。”

“没有强大的魔修镇守良图，良图便和无妄海没有区别，明白吗？”

无论是良图还是其他城池，皆是如此。

楚清妍沉默了下来，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沉默了一会，便见萧赤云古怪地向她眨了眨眼，“你的情郎找来了，吾走了。”

说完萧赤云不等她辩驳，一阵黑雾散开，瞬间没了身影。

她转身，看见灰蓝的如同山水画的晨景中，一道玄色身影缓缓走来，如同画里写意的人物，等走到近前才看清全貌，他依旧带着银白面具，面具的下的眼是这副画里最浓重的笔墨。

明明有很多话想问，可人到近前时，楚清妍忽然局促起来，莫名的陌生感让她期待又忐忑。

该说什么？

问他为什么在这里？还是问为什么出了秘境不来找自己，还是……

“你还好吗？”

她在说什么？

……

万般疑问在心头盘绕，最后说出的话却客套得让她忍不住龇牙。

凌剑唇瓣微勾，漆黑的眸中亮光萌动，他低着声音，像是怕惊扰了她。

“还好。”

低沉的声音如同晨雾缭绕在耳边，勾得她胸前的跳动明显快了起来。

抬眸间，雾气全散，在记忆的回眸里，凌剑清晰的面容透过面具显现在眼前，挣扎了许久，终于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去，名字又是真的吗？

她迫切地想要了解他的一切，带着飞蛾扑火的冲动，望着他。

可失望的是，听到她的问题后，凌剑唇瓣微张，眸光闪动，那黑沉沉的眸子像面对战场的逃兵一般，转开时多少狼狈。

“这次去‘无妄海’，你别去，如果萧赤云一定要你去，我来想办法将你留在海岭。”

他快速的说完这句话，在慌乱的情绪里看到楚清妍慢慢暗下去的眼，顿时心如同被铁石绑住，重重的从空气中跌下去。

他想说点什么，可唇瓣抖了抖，最终紧抿住，抿出一片白色。

楚清妍压住心中的失望，刚刚的勇气在凌剑的沉默下好像可笑又丢人，不知道是该感谢他到如今还在为自己的安危着想，还是为自己感到悲伤。

转开了头，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狼狈，装作若无其事道。

“不行，我要去。”

“你别去。”他顿了顿，难免着急，话语里也带了急切，“很危险。”

楚清妍没回话，刚刚暗下去的眸又有点死灰复燃的征兆，她暗骂了一声没出息，直视他的眼认真道。

“你会去是吗？”

凌剑点了点头。

“无妄海里有什么？”

凌剑不说话。

“你会平安无事吗？”

凌剑依旧不说话。

见此，她嗤笑了一下，带了几分倔强和气愤。

“那我去定了。”

凌剑沉默，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于是道。

“别赌气，不值得。”

一句话成功让楚清妍心底的怒火燃得更旺，所有的怒气全部汇聚胸膛，眼一下冷了下来。

“什么值不值得的，不过烂命一条，谁在乎。”

她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人神情如何，走了两步却被宽大的手心拉住，清晰的话语伴随乍现的天光被温柔的晨风送到眼前。

“我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