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醒醒。”元烬打开了后排车门，手搭在林昭的肩膀上轻轻摇晃着她。

林昭猛地睁开了眼睛，不到两秒，她就从深睡眠中清醒过来，把怀里的奶粉罐放到一边，小黑也识趣地跳了下去，林昭从车后厢翻到前面。

“咦，”她惊讶挑眉，看向口吐白沫倒在座位上的班宗，又看了看元烬，“你给他下毒了？”

“磁场干扰的原因。”元烬解释了一句，又把班宗拖了出去，背到了后背上。

林昭仔细感受了一下所谓的磁场，但或许是她的精神力过于强悍了，毫无觉察，有点同情地看了一眼前面的班宗，也随后跳出车门。

站在飞车门外，入目的景色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了，面前的景色已经是空旷的原野，连绵的群山，乍一看十分唬人，可走近两步，便能看到这副十分立体的图景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像素点。

“这就是第五区的边界了，巨大的天幕向内投影出虚假的幻象，给人类制造了一个量身定制的温室。”

元烬站在她身后道。

林昭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她扭过头：“你们一直知道这件事，不害怕吗？”

元烬的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带着嘲讽的意味：“会害怕的都已经被淘汰了，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林昭抿唇，忽然想起了之前和丰鸽的对谈，南区已经被丧尸大军压境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见林昭沉默了，元烬也没有再继续话题，他把背上的班宗向上颠了颠，开始和林昭说自己的作战计划。

片刻后。

元烬：“……就是这样，你有意见吗？”

林昭有些咋舌，看着元烬那藏在黑色长发之后的冷冰冰的眼睛，登时觉得他和肖晨有如出一辙的腹黑，她咽了口唾沫，问：“你的意思是让班宗当诱饵，引来机器人后肢解机器人以获得武器装备？”

“对。”元烬坦然道。

林昭缓缓举手，比了个耶：“我有两个问题，一，如你所说，机器人是联网的，如果我们肢解机器人后，触发他们的警报怎么办？二、利用完班宗后，怎么处理他？”

“一、控制机器人的第一时间抠出它们的芯片就不会触发连锁警报，这个我会处理；二、把他藏在里面，等我们完成任务回来接他。”

林昭摊手：“我没问题了。”

天色已经蒙蒙亮，靛蓝色的东侧天幕边沿，有一抹鱼肚白缓缓升起，十分逼真。

两人走到天幕前，将手缓缓伸了进去，他们的胳膊仿佛穿入了一堵分割两个世界的空气墙一般，而对面那个显然更残酷，更荒凉。

手指感受到了微凉的空气，林昭内心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想起之前在手环上刷到明星玩的黑箱摸物游戏，幻想出来的东西总是会比箱子里面的东西可怕一万倍。

于是她一个大跨步，穿过天幕。

一股强烈的白光让林昭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微微偏头，元烬忽然在她眼前架了一副墨镜。

“在班宗口袋里找到的。”

林昭没说什么，睁开了眼睛，黑色的墨镜过滤了过于强烈的光线，林昭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她以为天幕之外会是完全原始的地下岩洞的模样，但事实并非如此，这里依旧满是人造物的痕迹。

方才那股强烈的灯光是一盏巨大的激光投影仪器，而这样的仪器，仅仅在她目光所及之处，便有成千上万个，镶嵌在钢铁编织而成的巨大网状建筑之上。

如果从高处向下看的话，则活像一个倒扣的碗状钢铁笼子，笼子里面则是由投影仪器投射出的白光铺展而成的莹莹天幕。

林昭此时站在笼子里光幕外的空隙中，像山脚下的蚂蚁。

原来这就是她们一直生活的地方，一个人造的美好幻象，一个监狱。

虽然林昭对联邦塑造的社会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可见到这一幕之后，无法不感受到一股眩晕，元烬在旁边扶了她一把：“快走，机器人马上就要来了，找个地方伏击。”

林昭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跟着元烬一路小跑。

跑了得有一公里，他们终于来到了钢铁笼子的外面，这里没有了激光投影器，林昭摘下墨镜别再胸前的领子上。

周围肚堆砌着废弃生锈的钢铁边角料，还有零星散布着的供工人居住的简易窝棚，路过的时候林昭摸了一下，地下潮湿，这些屋棚并没有风化，倒是长了不知名的霉菌，滑腻腻的。

“就这里吧。”元烬一个急刹，停下脚步，他卸下了背上的班宗，和林昭一起躲在一堆钢铁废料旁边。

两人刚藏好没一会儿，便有“嗡”声自天边传来，是一只白色的蛋形机器人。

它悬停在半空中，双眼如射灯一般射出危险的红光，四下搜寻着，很快便发现了班宗的身影。

它降落在地上，“叮”一声，蛋的两侧凸起，变成了两条胳膊，夹住了班宗的腿，有些费劲地要把他拽起来。

电光石火之间，在林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元烬便闪电般朝着机器人的后背扑上去，他胳膊肌肉暴起，一手扼住蛋形机器人的脑袋，像扭断人脖子一般将它扭曲到形变，另一只手精准地摁下了机器人后脑上的卡槽按钮！

“警——”蛋形机器人还来不及说完一个字，卡槽里弹出来的芯片便被“咔嚓”一声折断了。

蛋形机器人明亮的眼睛闪了闪，熄灭了。

整个过程用时不过一秒。

好漂亮的身手！林昭简直要拍手叫好，可又想起来两人之前似有若无的摩擦，摸了摸鼻子。

嗨，这年头，多一个朋友就是少一个敌人，而且后来元烬对她还不错，又是给她墨镜，又是自己背了班宗一路，或许一开始是自己误会了人家对她有些微妙的反感呢。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昭默念着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话，凑到了元烬身边套近乎：“你速度真快，融合了什么的基因？”

谁知元烬竟摇了摇头。

林昭震惊，这年头，没有经过改造还能有这么强的身手，他是经历过什么？

可元烬的下一句话便打破了她的震惊。

元烬：“不记得了。”

林昭：“……”

随着元烬对蛋形机器人的大卸八块，两人分别获得了一把靠捏合两根裸露在外的电线做驱动的高能激光枪，元烬就地取材，把那两根电线一根固定，一根缠在尼龙绳上，尼龙绳子又缠在随地捡起的金属废料上，随着他弯弯缠缠，便成了一个连接枪体的简易扳机。

虽然粗糙，但是好用，起码两个人面对敌人的时候，不用傻子似的一手拿着一根电线打火了。

林昭蹲在旁边看他做，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又忍不住问：“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什么都会？”

元烬张了张嘴，还没说，林昭便抢先了：“又不记得了是吧？理解。”

“不是，”元烬摇头，略长的额发下眼神闪烁，“这是我在AEIT选拔训练营里学会的，那时候我刚从失忆中苏醒，想要离开那里，但是没有武器，越狱的时候就拆了机器人当武器，被电了几次，无师自通了。”

这次换成林昭无话可说了。

她一直以为元烬话挺少的，没想到他愿意主动说这些，她这下确信上次元烬的那个蹙眉是她多想了。便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烬忽然站了起来，在林昭看不见的角度，他的脸有些微微泛红：“我去把班宗和小黑藏进棚屋，我们马上出发。”

*

五个小时前，深沉的夜色中，冷风呼啸的大楼顶端。

柯鸿飞轻哂：“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用肖曦来挑衅我，我当然要来。”肖晨用一只机械臂擦去另一只机械刀上的腐肉渣滓，没有抬头，挺立的眉骨在眼窝中投下比夜色更加浓重的黑影，“倒是你，敢暴露自己的位置，不怕死吗？”

柯鸿飞脸色微变，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略略退后半步，一手抓住了护栏：“那只是为了能够和你对谈的必要手段，你知道我只是想和你谈场交易。”

“哦？什么交易？”肖晨抬起头来，仿佛很感兴趣的样子。

柯鸿飞咽了口唾沫，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用你的一条命换南区所有民众的命怎么样？你的脑子……对我很重要。”

众所周知，AEIT内部一直都在调查黑神教，而肖晨作为曾经在AEIT联邦总部服役过的高级人员，自然会知道很多关于黑神教的秘密信。

如果他想了解这么多年一直在威胁他的“黑神教”和“红袍大祭司”，吃了肖晨的脑子无疑是最快捷的选择。

“啧，”肖晨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听起来很让人心动呢。”

柯鸿飞的眼睛瞪大，唇角诡异的勾起来。

“不过——”肖晨的语气转瞬降到了冰点，她挑眉，“我为什么要和你这种……东西做交易？”

柯鸿飞的笑僵在了脸上，他似乎不是太理解，毕竟他在林昭的记忆里曾看到，肖晨为了保住第五区幸存的人群不被轰炸，拒绝向联邦上报第五区感染蔓延的消息，他道：“我以为你是典型的拥有个人英雄主义的战士，没想到竟然也怕死？”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肖晨嗤笑一声，机械刀在机械臂上摩擦溅出火花。

柯鸿飞又后退一步：“我的丧尸大军已经压境，我一声令下就能让他们直扑南区，不出一天，第五区一个活人都不会留——”

“寄生虫先生！”肖晨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我认为你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肖晨语速极快，补步步紧逼。

“不想让南区群众死的，不应该是我，而是你。”

“经过刚才丧尸巨人的那一场战斗你还没有明白吗？你的丧尸大军只是数量占优，我一个人就能炸了你费尽心思捏出来的怪物，更别说站在这里身单力薄的你。”

“从暴露位置的时候，你就已经走了一步死棋，你现在之所以还没有死，是因为你还控制着丧尸大军，是因为南区还有活口，否则，你的脑袋现在就已经被我的刀砍了下来当球踢了。”

“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