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摆出的精致糕点与香饮子,平安不由眼前一亮。
这糕点味道不提,但色、香已然俱全。
这碧涧豆糕糕如其名,色泽青翠,这漂亮的青色让人仿佛瞬间来到山间被青苔和水草环绕的清澈小溪,看着便让人觉得清爽宁静,吃起来也是豆香十足,细腻油润。
松黄糕颜色鹅黄偏淡,被切成了方正整齐的小块,每块之间间距相等,糕点表层还有一层细腻的松黄薄粉均匀覆盖。
平安轻轻拈起一块试味,入口便是浓郁的松花香味。
干燥的松花粉入口微苦回甘,在呼吸咀嚼之间,便轻盈地充满口腔,平安被呛了个猝不及防,赶忙喝上一口香饮子化开口中干燥的松粉。
看着四周的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平安心中明了是她吃得有些着急,这松黄糕得细嚼慢咽,慢慢品尝才行。
等她缓过神来,便被这松花粉的轻盈细腻所摄,舌尖上除了松花的香味便只与微微的甘甜。
想来是用麦芽糖或是蜜糖将这些蓬松细腻的松花揉搓成团,这松黄糕除松花粉与糖外应没有添加别的东西掺假。
酥油泡螺味道更是惊艳,平安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还是茉莉香味酥油泡螺。
这泡螺呈寸长的螺状,表皮金黄微酥,火候控制得极好,里边的那酥油,雪白轻盈,入口即化,品之既有牛乳浑厚的奶香,又兼具淡雅的茉莉花香,实在是妙。
让平安没想到的是,这留到最后的樱桃毕罗竟然是甜咸口的。
才吃了个火烧不久,平安其实没这么想吃这面皮包裹的馅料点心,可当她捏起这柔软的毕罗时,心中却突然生了几分渴望。
面皮透出淡淡的紫红色,柔软轻薄自不用提,但她没想到,这毕罗名字虽带着樱桃,但樱桃甜酱只是它的一味酱料。
面皮里除樱桃酱外,还有荆芥、葱丝、薄荷叶和外焦里嫩,鲜美多汁的肉片。
等等,这带皮的肉片,是片皮的烤鸭?
只有烤炉才能烤出这样漂亮的枣红色鸭皮,平安细细品尝,这鸭肉除咸味外,还有一股馥郁的香味,这肉上也裹满了磨碎的香料粉末,吃起来毫无鸭子的腥膻,也不磨口。
甜咸交织的奇特搭配,吃起来不但不腻味,香料的芬香反而与葱的辛辣、薄荷的清冽、荆芥的清香与樱桃酱的酸甜完美融合,鲜甜咸香,入口香浓。
这里边的鸭肉若是换成那传闻中毫无腥膻的小羊羔嫩肉,怕是卖个百来文一个都使得。
这家店,实在是太让她惊喜。
想着木头怕是没有吃过,平安便一样打包一份带回家给他吃。
离店前,平安转身朝柜前的娘子轻轻颔首,看她眼神慌乱躲避,平安轻轻一笑,跨步走了出去。
回家后,平安本想将这些糕点分享给木头,谁知到了掌灯时分,木头却迟迟没有回来。
“娘子?”丫鬟小如为难地出声请示。
平安望了眼外边的暮色,只挥了挥手:“摆膳吧,那些糕点,你们拿下去分了。”
往常自家小公爷都与娘子形影不离,这出去玩了几日,如今是归家愈发晚了,也不知娘子心中作何想法?小如心慌抬头,却见娘子面色如常,随即垂首诺诺应道:“是。”
平安这会的心情并不如丫鬟们所猜的那般生气,独自用完晚膳后,她便早早歇息了。
等明日沈玉明出门,她就再去打包点糕点,然后去瓦舍听书看戏。
半睡半醒间,平安只觉一股酒气袭来,木头迟钝混乱的言语萦绕在耳边:“娘子......你,你怎么不等我。”
瞌睡瞬间醒了一半,平安兀地拍开他的手,兀自面墙养神:“你自个夜不归宿,还怪我不等你?”
木头嘿嘿傻笑,挨着平安低语:“我就知道娘子生气了,你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平安睁开眼睛,快速坐起身来,掰开他的手:“去洗洗,熏人。”
往后数日,沈玉明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平安心中也有了数。
在这期间沈玉明有带着她出去见他的友人,又让平安与那些友人家眷多多交流,只是一两次过后,他便再也不提及此事,也慢慢地不带她出门了。
京中已经有了传言,说她的容貌与崔恒夫人的容貌十分相似,又加之之前京中隐隐绰绰关于崔夫人的一些桃色传闻,这等绯闻轶事愈发令人遐想,没多久便传遍了整个汴京。
惹得定国公府派嬷嬷前来训斥两人,只道要他们俩恪守守矩,少在外边丢人现眼。
当然,丢人现眼特指平安。
平安日日混迹在市井之中,又怎能没听到过这个消息。
她只是在等,等沈玉明什么时候主动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发现,这人的劣根性果然容易滋长,一开始,他回家晚还会解释,到后边他就只是洗漱完躺在她身边,便再也没多言。
虽然离开国公府,但日子好像也没之前两人所设想的那样幸福。
平安不得不佩服,沈老夫人还是非常了解自己生出的儿子的。
她就在赌,赌没有了阻碍的两个人感情是否还会依旧,显然,她赌赢了。
在玉溪镇时,两人几乎整日为伴,可到了这里,白日里各干各的,晚上也少有交流,平安觉得,人虽离得近,但两人之间已经隔着一层什么。
可还没等到她找时间与他谈谈心,意外便突然而至。
她家这庄子旁边有一大片桃花林,这会花开得正艳,平安也想附庸风雅去赏赏花,谁知这日她刚出院门,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却觉自己浑身无力,正被悬吊在半空之中。
纵使眼睛被黑布所盖,她也能察觉到,自己仅被一根麻绳所缚,稍动一下便晃晃悠悠,底下不知是望不到底的悬崖还是陷阱。
失力失重的无助感再度袭来,让平安仿觉再次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密室。
恐慌与无助瞬间席卷全身,她只得阖上双目做深呼吸,不断告诫自己先冷静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平安察觉自己身上力气逐渐恢复。听着耳边动静,又透过黑布传来的模糊影像,平安发现这底下好似有几个人在看守着她。
沈府并未正式承认她的身份,她自来到汴京,连出门交际都无,平日里多是单打独斗,哪里来的仇家?
难道是国公府要借刀杀人?
“下来!”正在她沉思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人的呵斥声,有人将她蒙眼的黑布扯掉,平安这才看清眼前情况。
底下的人不超过七人,她觉得自己可以勉力一试,平安尝试性地用力挣脱,身体却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不成,这力气使大了,她得小心为妙。
她才刚动两下,耳边便传来一道清丽婉约的劝阻声:“留些力气吧。”
平安这才发觉竟然还有倒霉蛋和她一起被绑了过来。
只一眼,平安便目光愕然,满脸惊诧。
她们,竟真长相这般相似,难怪那么多人将她们认错。
平安心中也开始怀疑,难道这位崔夫人真的是她素未谋面的姐妹?
这,她也不知道是谁连累的谁了。
两人尚来不及交谈,地下那绑人的主谋便冷冷嗤笑一声:“不哑巴了?”
平安闻声望去,看见的却是一张戴着面具的脸,穿着亦十分朴素简单。
既然能做这黑心事,有能力做这黑心事,那说明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娘子,穿成这样,是多害怕别人把她认出来。
这样的人比阴沟里的老鼠还不如。
平安心中暗呸一声,背在身后的双手开始慢慢使力。
那边崔夫人便与这娘子聊了起来:“只是浑身软绵无力,想省点力气罢了。”
“呵!”那人主动挑起话题,见崔夫人服软,她却不再理睬于她,只是一双眼睛阴郁地瞪着两人。
这人可真有意思,她与崔夫人有仇,瞪自己做什么?
在场三个女人,心思各异,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一阵沉默过后,一蒙面大汉上前朝那女子耳语几句,她摆了摆手,转头看向两人。
“你这样招蜂惹蝶的贱女人,也不知他看上你哪一点?”
这句话可谓酸性十足,只是她言语越尖锐刻薄,越显她内心空无又阴暗。
若说方才还只有两分猜疑,那平安现在便有一半把握,这人是冲着崔夫人来的。
剩下那半,沈玉明虽比不得崔大人年轻有为,但他样貌英俊,光是背后的定国公府便能引来一大群狂蜂浪蝶,故而平安持保留态度。
崔夫人轻笑一声,开始劝说这位小娘子:“男人只是生活的调剂品,而非必需品,你又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你便是杀了我,他也会有下一个,下下个......”
平安暗自点头,这崔夫人竟是这样通透玲珑的人,只是这话怕是要戳人心尖子了。
果然,底下那娘子瞬间恼羞成怒,指着崔夫人喝道:“闭嘴。”
接下来便是一大通夸那男人的话,平安总算听明白了这两人之间的牵扯,无非是个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嫉恨成魔的狗血故事。她听了几句便觉得这人脑子怕是有点问题,没了男人她就活不了吗?
两人的争论被一阵呼唤声打断:“平安,你在哪?”
是沈玉明的声音?平安心中惊诧,他竟这么快找来了。
“平安,胡,姜,姜娘子?”
平安心中方才腾生出的一抹暖意,瞬间被沈玉明这磕巴的言语与惨白的脸色泼灭,心中继而生出一阵果真如此的奇特感慨。
她早已猜到,只是这惨烈的现实放在她的面前,她的心也确实不大舒服。
浑浑噩噩中,耳边再度传来众人的说话声。
“你干什么,快把她们放了。”
“关你屁事,快滚。”好了,看来不是沈玉明的爱慕者。
“你,你可知小爷是谁?竟敢这样与我说话!”沈玉明怒气冲冲大声呵斥。
“我管你......”那女子声音戛然而止,转而轻蔑笑道,“这两个女人你都认识,莫不是,都是你的相好吧?”
多简单的挑拨离间,可却直戳平安与沈玉明的心。
见他肩背一耸,避开自己视线,平安冷笑一声,不再看这个窝囊废。
那女人看他这副废物点心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好,既然你来了,他没来,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她们两个,你救谁?”说罢,她扬起手中匕首,就要往绳子上砍。
“你可要好好,好好地做决定,我可以让你带走一个,剩下那个,自然是丢进悬崖了。”
“你!”沈玉明语塞,胸腔止不住地上下起伏。
“快些选,选完带一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