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棂兮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身穿一袭红衣,在京都宽阔的街道上策马扬鞭。
“吁——”
前方不知因何缘故,有人群围堵,将这平日里畅通无阻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马儿缓慢停下,她高坐在马上,手持缰绳,身边有少年出声:“堵住了?你在这等我,我先去看看。”
她扬眉,朝着白衣少年喊:“少些英雄救美,再这么下去,整个京都的姑娘都要眼巴巴地嫁给你啦!”
她喊时,声音清亮,如出谷的黄莺,即便人群里乱糟糟的,还是不乏有少女听到,好奇地往回望。
只见少年一袭白衣,头发高高束起,他脚步轻点,身姿轻盈,如燕子般在人群中飞跃。
人群中立刻有少女认出来,于是,原本乱糟糟的人群,又开始拥挤、推搡,引起不小的轰动。
她对此,已是见怪不怪。
此刻,她坐在马上,有些百无聊赖。
京都已淅淅沥沥下了半月的雨,整日里阴沉又潮湿,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难得今日天空放晴,阳光明媚,她才兴致勃勃地想要出城踏青,谁料还未出城门,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人潮堵在了此处。
她微眯着眼,抬头看向天空。
就在这时,一只蓝色的蝴蝶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只蝴蝶并非纯粹的蓝,更有点像蓝紫色,翅膀边缘,还有点黑,她见得蝴蝶不少,但大多都是寻常的白、黄或黑,难得在街道上,看到这样亮眼的蓝。
她的瞳孔跟随它,看到街边盛放的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少女发间插着的白色玉兰,品茗阁高悬的古朴招牌......蝴蝶逐渐飞高。
她的视线,也随之缓缓升高。
最终,蝴蝶停留在品茗阁二楼的窗台上。
可她的视线却没有再停留在蝴蝶上。
而是窗边,坐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和方才离去的少年一样,穿了一身白。
阳光的光晕恰好遮住了他的侧脸,让人看不真切。
只能看到他如雪的衣,和漆黑的发。
就在这一瞬间,虞棂兮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自己心脏的跳动,“砰”——“砰”——“砰”——
如此强烈,如此悸动。
她想,她知道他是谁。
因为在此之前,她曾在心底无数次憧憬过与他相见的场景,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
他是谁?
他是......
虞棂兮猛地惊醒。
她的鼻尖还噙着汗,心脏也如同梦中一般,剧烈跳动着。
“做恶梦了?”身边云雍容半支起身子,瞧见她鼻尖的汗,伸手轻轻给她擦拭,温柔细致,一如以往。
她定定地看着空中,良久,她才出声,只是声音有些飘:“我梦见云予公子了,梦见,他陪着我一起骑马。”
眼下还是深夜,靠着微亮的月光,虞棂兮看见云雍容的唇角微微翘起,仿佛轻柔地笑了下:“哦?原来不是噩梦,是美梦......”
“上回那一眼,至于那么念念不忘?”
虞棂兮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才回过神来辩驳道:“胡说什么,云予公子可是你哥哥,我怎会对他......”
“玩笑罢了,你还当真......”云雍容重新躺下来,被子里,他的手轻轻握上她的:“夜色还长,继续睡吧......”
虞棂兮缓缓闭上眼。
下一秒,身旁有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笑意:“在梦中,你若想对云予做些什么,我......”
“说什么呢!”虞棂兮睁开手,轻轻捶了云雍容一下。
云雍容轻笑。
另一边,卫擎深夜登门拜访时,梁万年还在书房里坐着。
见到卫擎,梁万年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三言两语劝退我的人,卫大人好大的本事~”
卫擎走到梁万年身前,解释道:“事发突然,那人易容成大人的模样,闯入大人私宅,挟持了虞夫人。并以虞夫人相要挟,要我们为他解决掉跟他身后的尾巴,我到了一看,才发现是你的人......而后我回宅复命,那人扔下一颗烟雾弹,就趁乱跑了,不过你不必担心,将明已经去追......”
梁万年看着手中书卷,语气平静:“将明追不到他,易容千面,直到今日,我们连他到底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一旦他混于市井,便如同鱼入大海......”
卫擎沉默,此事本就是他们理亏。
过了一会儿,梁万年放下书卷,人往后一靠:“你摆着这副苦脸做什么,将明追不到,不代表我的人也追不到,这会儿跟你说话的功夫,我的人应该已经跟上他了......”
卫擎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梁万年从容自若道:“我在他触碰的大牢食盒上,加了一层粉末,那粉末无色无味,被沾上的人浑然不觉,但是有一种特殊喂养的虫子,却喜好那粉末,千里之内,皆能追踪,所以,即便被他暂时甩开,我的人也能再次追踪到他。”
“......这粉末的有效期是多久?”
“三天。”梁万年笃定道:“足够了。”
同一时刻,在森林深处,一位黑纱女子正于夜色中飞速穿梭。
大约三炷香的功夫,黑纱女子发现,无论自己如何穿行,后面总有尾巴在紧跟不舍。
何况,那人的轻功并不低。
她思考片刻,终于拐出这片森林,朝着云水城最热闹的地方而去。
云水城的深夜,若论喧嚣热闹之处,非淮河畔莫属。此地青楼、酒馆、赌坊成片开花,自傍晚太阳落山起,直至次日太阳东升,都是这片区域最为热闹的时候。
这里龙蛇混杂,还有不少他国人士,黑纱女子刚一落地,穿过一片赌坊,再出来时,她已摇身一变,变成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
他手持折扇轻轻摇晃,挑了一家最为热闹的青楼,揽着一位窈窕美丽的姑娘,慢悠悠地朝二楼走去。
二楼雅间内。
公子倚靠在榻上,美娇娘正倚在他怀里,纤纤细手剥着一颗绿色的葡萄,说话之时,眼波流转:“萧公子,您可好久没来奴家这里了~奴家想你想的紧~”
公子折扇一横,微微挑起姑娘的下巴,两人贴的极近,似在耳鬓厮磨:“小桥姑娘,我被人跟踪了~”
小桥娇羞地捂嘴笑了:“公子讨厌~”再用极低的声音回:“棘手吗?”
“无妨,且看再说~”公子的唇贴过小桥姑娘的脸:“讨厌,哪里讨厌,公子我呀,最喜爱的,便是小桥姑娘了~今夜,我们长夜漫漫,好好玩~恩?”
......
屋内调情声夹杂着笑声,好不热闹快活。
次日清晨,公子从榻上起身,小桥姑娘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吐气幽兰:“怎么醒的这般早?”
公子乌着两个黑眼圈,幽幽瞥向门口:“听了一夜的墙角,还没走。”
他是可以厚脸皮站在那听人办事,她演了一晚上倒是累的够呛。
小桥姑娘的视线也落到门外,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公子两眼一闭,往后一躺:“敌不动我不动,困了,先睡再说。”
小桥姑娘呵呵一笑:“萧公子可真磨人~那小桥再陪公子睡一会儿~”
公子应和一声:“恩~宝贝快来~”
站在墙角的那位:“......”
吃饱喝足,又演了一个下午的戏,那人还没离开,公子却有些耐不住了。
不过,现在还不着急,要等人多的时候,他才好脱身。
亥时,公子出门解手,他提上裤子,慢悠悠从茅房出来,树林阴影处,还站着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他重新混于人群中,等到一楼拐角处,有位喝醉的公子不小心撞了他,他佯装扶起,再从拐角出来时,已变成了一位样貌普通的男人。
他佯装喝醉,走路歪歪扭扭,而后坐在一楼,眯眼看台上的舞姬。
周围人来人往,他看了许久,那个尾巴却始终站在阴影处,紧紧盯着他。
他坐了许久,而后起身,摇摇晃晃地往二楼走,恰好二楼聚了一群公子哥,他从旁边穿行而过,而后摇身一变,风度翩翩的进入了方才的房间。
小桥刚备好热水,见他进屋,用手指了指屋外,用口型问:“还跟着?”
公子点了点头,而后褪下衣裳,扔到床上:“快脱衣服~”
小桥利索地褪下一件件衣裳,扔下发钗珠钗,解下发鬓。
水花翻动,又是一阵声响。
站在墙角的那位:“......”体力还真好。
许久,一双纤纤玉手打开房门,从里面走出,正是窈窕美丽的小桥姑娘。
她将房门关上,小腰一扭,便下了二楼。
这次,尾巴终于没再跟上。
她微微翘起唇角。
楼下客人还有许多,她一路绕行,刚走近拐角处,却撞见了一位公子。
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两人距离极近,正要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位公子忽然停步:“小桥姑娘。”
小桥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转身时,却化成了一道绕指柔:“梁大人~许久不见,可叫奴家好生想念呀~”
梁万年微微一笑:“不知今日,可否请小桥姑娘作陪?”
小桥秀帕一挥,捂嘴笑道:“梁大人青睐小桥本是小桥的福分,只是今夜,不巧,奴家得去陪萧公子~”
“萧公子?”
小桥眼送秋波:“是呀,城南的萧公子,大人不知,那是奴家的老客户了~奴家可不敢怠慢~不如,梁大人先楼上请,奴家这就去找燕姐,让燕姐给大人寻个更美的姑娘,陪陪大人?”
梁万年却摇了摇头:“今夜,我谁都不要,就要小桥姑娘。”
小桥呵呵两声,正想着如何拒绝,梁万年却轻声道:“萧公子那边,我自会派人去说,小桥姑娘,请。”
这是赶鸭子上架,小桥眨眨眼睛,正要开口,梁万年却压低了身子,凝视着她:“在这云水城,似乎还没有人能拒绝本大人,不是吗?”
小桥溺在他的眼眸里,半响,她捂嘴一笑:“瞧大人说的,今夜能伺候梁大人,是小桥之幸~大人,请。”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走到拐角处,那身影朝梁万年行礼。
梁万年却径直路过他,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一扇房门,朝小桥邀请道:“小桥姑娘,还请你快些,本大人有点......”他似乎在考虑措辞,没一会儿,他吐出两个字:“猴急。”
小桥:“......”
那身影似乎也僵住了。
小桥关上门的时候心想:没想到吧,你家大人,竟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