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的呼啸声并没有随时间流逝变小，反而在黑暗逼仄的空间影响下越加危险。
执行任务中会出现许多突发状况，像这种和同伴被围困于某处的时刻十分寻常。
但如果将这个人换做萨菲罗斯听起来却意外稀罕。
毕竟，那可是萨菲罗斯，会和普通人一样被困在雪山，听上去像极了谣言。
她蜷缩着身子，环住大腿，为自己莫名的想法发笑。
“嗯？”另一道呼吸声发出疑惑的声音。
也不知是相同困境下对另一人下意识产生的依靠，还是长时间的黑暗带来秩序崩坏的错觉，她大胆起来。
“想到了好笑的事。”艾什的声音带有笑意，“要听吗？”
“好。”
“一想到民众可能会在神罗新闻看见[惊！萨菲罗斯曾在任务中被围困雪山，究竟是真是假？]这种标题，就忍不住期待他们的反应。”
“神罗不会让这类消息出现在公众眼里。”萨菲罗斯说。
“当然，但听上去不会很反差吗？”
“不可抗的环境因素我无法左右。”萨菲罗斯陈述道。
“......是吗？”艾什下意识想坐直身子，但后脖颈接触到带有温度的气息又缩了回去。
寂静重回黑暗，风声掩盖下仅余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抱歉。”艾什又开始道歉，“我想任务结束我真的需要去看看医生了。”
要在暴风雪下度过十几个小时且保持清醒，两人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这位既不熟稔又算不上陌生的同伴，让她很难把握开玩笑和礼貌之间的分寸。
被誉为神罗英雄的萨菲罗斯，对她来说又是以哪种身份存在？
英雄、偶像、上级、同伴，还是同种境地下的困兽。
她不清楚。
黑暗中大多数是她的声音，萨菲罗斯只是一味倾听，偶尔提到儿时的生活，他也会问上几句。
“萨菲罗斯呢？作为少年英雄，小时候一定是优等生的存在吧？像这种乡下生活，你可能会认为粗俗。”
他沉默了很久，就在艾什认为自己再次触碰某个雷区准备道歉时，他终于开口。
“我从小在神罗长大，身边没有同龄人。”萨菲罗斯顿了顿，“你们的过去在我听来很新奇。”
“......嗯？”她的尾音拖得很长，“......真是意外。”
“在你看来，我才是真的无趣。”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艾什想要转头询问，但因为忘记双腿无法行动，之前努力维持的细小距离再次被打破。
“嗯。”胸腔的震动伴着话语传至她的脊背。
原先因好奇迸发的气焰随着温度的传递开始消散。
她犹豫着，好几次话头流转至嘴边又吞了下去，“成为英雄是一种什么感觉？”
几个呼吸间，他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没什么特别。”
他的回答仿佛撞碎了某些期许，她垂下眼帘，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谢谢。”艾什说，“作为答谢，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萨菲罗斯想了想，问道：“在人群中是什么感受？”
“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同，我的话......”她兀自笑了下，带着微不可查的自嘲，“感觉......很普通。”
面对疑题，两人给出的都是相同答案。
特别是好的吗？还是说普通才是？亦或者，想要追求的只是另一种人生。
因为无法得到，所以在幻想中日渐美化，成为另一种期望。
风雪声再次覆盖沉默，黑暗又被划分出另一个时间段。
这场雪已经下得足够久了。
艾什动了动恢复知觉的腿，才意识到雪早已停下，信号也在不久前及时恢复，公司告知已派出直升机，要两人随时注意动向。
她看到消息后，将定位及时发送。
撑着地面便准备起身，却被腰间的力度紧了紧。意识到异常，她转身看去。几缕微光透过洞口的缝隙将雪洞内的黑暗驱散，那人的银发如一场融化的雪披散至胸前，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震颤。
“......萨菲罗斯？”
她仔细观察他的呼吸频率，确认仍属于正常范围，又伸出食指和中指朝他的颈动脉探去，眼看即将接触，却被另一只手迅猛拦截下来。
那双垂顺的睫毛扬起弧度，碧绿的竖瞳由尖细扩散一瞬，仿佛冬眠的蟒蛇被无意惊醒。
雪洞的空间太过狭窄，她不敢多看一刻那双瑰丽的绿眸，于是垂下眼帘，视线在他的下巴间来回扫动，“你还好吗？”
“嗯。”这声应答仿佛从胸腔深处传出，带有一点蛊惑的尾音。
“暴风雪已经过去了。”
萨菲罗斯垂下眼帘，问道：“我需要知道现在的状况。”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扫动，就是不知该放在哪合适。
“公司已派遣直升机在来的路上，我们的定位也成功发送，估计他们一会就到。”她最终选择盯着他的眉宇间回复。
这个睫毛，原来是双层的，怪不得那么浓密。
萨菲罗斯眨眼，表示知晓。
得到答复的艾什抬头看雪洞构造，历经一晚暴风雪的天然洞穴表面已然出现不同程度的裂痕，如果采用暴力姿态强行破开洞口，这个洞穴坍塌事小，由此引发雪崩才会麻烦。
她将手扶住一侧冰壁，一只脚试探性地往洞口结冰的厚雪踩了踩，纹丝不动，头顶的裂痕却掉下窸窸窣窣的冰屑。
“抓紧。”腰间牵扯的力度将她往前带了下，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艾什就尽量以不影响他动作的姿态抓紧他。
俯趴在略显冰凉的胸膛上，伴着冰块开裂的闷响，原先还算潮湿的空气瞬间变得冷冽，两人跟着力道在空中飞跃了一小段距离，成功落在松软的雪上。
她站稳后及时松手，看向两人近乎待了一晚的位置。
被击破的洞口只造成一小块区域的雪层塌陷，没有引发大面积雪崩。
“谢谢。”艾什看向那个几乎和雪景融为一体的人，“各种意义上。”
飘舞的银色长发似另一场暴风雪的开端，那双碧绿的竖瞳伴着颔首的动作眯了眯，“保证部下的安危也是我的职责。”
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两人齐齐看去，舱门开启抛下的软梯仍在空中摇晃。
立于广阔雪原中的两人好像又回到公事公办的状态，困境中的依偎取暖仿佛一场幻梦，谁从梦里获得了顿悟，谁又夹杂了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