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岚之知道沈太后叫她上前的意图,让周玺选看贵女的事情薄岚之也不大开心,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低头看绣品的时候,薄岚之趁机看了一眼周玺。刚才周玺频频看她,薄岚之也感觉到了。
周玺示意薄岚之不要多言,他来就好。
薄岚之乖觉地眨眨眼,然后很快便转开视线。
因为离得近,两人的“交流”完全被沈太后看在了眼里。
“薄卿觉得如何?”沈太后直接问道。
周玺自己接过沈太后的话,挥手让薄岚之退下,道:“略观形制,这些绣品都各有所长,总体也算差强人意。”
“那……”沈太后欲开口。
周玺再次拦住沈太后的话:“那朕就多谢诸位敬献绣样,你们有心了,今日献绣品者,各赏彩缎十匹。”
这一番打马虎眼让沈太后无话可说,她本以为周玺会来便是默许了在宴中选看贵女。结果周玺居然这样装傻充愣,又砸了一盘好棋。弄得大家面面相觑,简直要冷场了。
“咳,陛下,”薄岚之见状,只得上前解围道,“朝堂上陛下总是说人要多多较短量长,才好使人进步,也便于朝廷选材用人。今日这绣品不妨也学朝中科举之事,也评个状头名次出来,也好叫宫中尚衣局跟着取长补短。”
周玺挑眉看看薄岚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依然笑着应了:“科举之事有知贡举为朕评选,今日这些针线小物,便由薄女史你替朕和太后评一评吧。”
薄岚明白周玺的意思,反应很快,随手指着旁边的一只香囊道:“不妨先让她的主人来讲讲,臣也好记下说与尚衣局听。”
“陛下觉得如何呢?”
“便依你所言。”周玺看了薄岚之一眼,回道。
这场宴会终于是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结束了。
众人散去后,薄岚之依旧留在苑中,带着宫女内侍们不紧不慢地收尾。
突然身边的人都起身行礼,薄岚之一转头看见周玺去而复返。
“还有多少事情没做完?”
“回陛下,基本上都差不多了,”薄岚之一边应着,一边又低头去看手里核对的物品名册。
周玺这会儿过来,是想帮着薄岚之早些收场,但看薄岚之干练利落地指挥着宫女内侍们,他突然又觉得自己点多余。
回想起来,今日宴会上,薄岚之也并非他以为的那般拘谨无措,宫筵的一切都她都安排得妥善允当,事事井井有条。
薄岚之这几年的成长也是他未曾想到的。或许是他关心则乱了,只着眼看到了薄岚之在太后威吓下的艰辛,没有注意薄岚之也在层层重压下飞快地成长。
好不容易等到一切结束,已经是日薄西山。
“我的无尤真厉害,第一次住持宫筵便办得如此妥帖!”等其余人都离开后,周玺便立即凑到薄岚之身边。
“普通宫筵而已,也值得你这样夸。”话虽如此,薄岚之听到后还是弯了弯唇角。
“当然不是了,我的无尤其他地方也很厉害,比如主持修建水渠工事,铨察百官……都细致又认真。只是可惜当时我不在你身边,无法及时喝彩。”
这话让薄岚之心头一热,原来他是看到了的。
薄岚之之前几次三番跟周玺提,要他对自己多些要求,周玺都是没有太多回应。可他到底还是看到了薄岚之做出的成绩。
“能有你今日这几句认同,我也谈不上什么遗憾了。”薄岚之冲着周玺嫣然一笑。
两人并肩往回走,周玺频频侧首看向薄岚之,却只拣着薄岚之喜欢的话说,旁的什么都不曾提及。
薄岚之见他如此,便知周玺是有心事难言,便主动开口道:“今日宫筵,可是有什么让你惝恍难安的事吗?”
“白日里你为何要那样?”周玺想起白天薄岚之顺着沈太后的意思,变着法儿地要他选看席中贵女。他理解薄岚之的举动,但心中却还是不免郁结。
“哪怕你和太后再积不相能,也不好在这样的场合做得太明显。”薄岚之提起这个也有点生气,“好好的宴席气氛,差点让你弄僵了。”
“好吧,我道歉。”周玺叹了口气,“无尤这样努力准备,我是该好好配合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薄岚之听出周玺的郁闷了,“我当然也不想这样,只是情形不允许我不答应嘛。”
“你就这般大度,将我往别人那里推,你一点都不吃味吗?”提起这个,周玺还是有些怄气,“你平时和我比拼读书的劲头呢?就这样看着别人在我面前争相竞艳,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
薄岚之没想到周玺心里曲曲折折地想了这么多。
“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啊,无论如何我都会是你心里的唯一,就像我心里单单只有你一样。”
这话说得周玺心里郁结顿消,这是薄岚之第一次明确地告诉他,她的心意。
周玺想笑得矜持些都不能,眉眼弯弯地看着薄岚之,道:“你这几天先好好休息,待七夕休假,我们一起出宫看看。”七夕女儿节,宫女们能不当值的便尽量都不会当值,会给她们留些时间祭拜织女。
“七夕我应该要去女学的。”薄岚之道。她以为周玺应该清楚的,上次她跟周玺提起来的时候,便没有详细说。
曾经每逢七夕佳节,沈太后都会召女学的学生进宫来同拜织女,只是这几年沈太后身子不太好,各类宫宴庆典能不办便不办了,七夕时只让身边的女官为使,去女学陪大家投针应巧。
之前都是李尚宫或者李景如去的,但今年……便只能是薄岚之去了。
周玺本就从未将女学放在心上,之前压根没有往那边去想,薄岚之这一提他才反应过来。
周玺顿了顿,道:“也不一定要你去吧,母后身边那个谁也能去。”
薄岚之有些为难,她也很久没去女学那里了。先前青都夫人到京,她就没有出面相迎,也只是让陶矜出宫去安排的。
而且她还想借机去看看李景如。
李景如在福恩寺养伤这么些天,想来已经大好了。即使太后今日不示意她,薄岚之也本就想借着七夕的时候去看看李景如的。
见薄岚之沉吟不语,周玺也不想她为难,主动退而求其次,问她:“那你说好要给我的礼物呢?”
“这个你放心,一定不会忘记的。”薄岚之早就安排好了。
“是什么?”周玺要确定清楚,别又忽略了什么细节,到时候期望又落空。
“现在想知道了?哼,偏不告诉你!”薄岚之仰着头,故意不看他。上次想告诉他的时候,周玺却敷衍“什么都好”,她还记着呢。
“你自己猜!”
“反正七夕也没有几天了,我不着急!”周玺口是心非地狡辩,摸摸薄岚之的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
忙完这场宫筵后,薄岚之终于轮到了那难得的半日休息。她什么都没做,在住所足足地睡了一下午。
傍晚周玺过来找她,敲了许久也无人应门。薄岚之是在里面的,但是这样久不应门让周玺有些担心。周玺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跳过矮墙进去看看。
进入盛夏,天气渐渐地热了。薄岚之在午后荷塘的水榭上挂了纱帐,最近都是在此处睡的。
屋子窗子大开,薄岚之并不在室内。周玺四处看了一遍,才看见薄岚之似在屋后水榭中酣睡。
周玺突然意识到自己此举有些冒失了,远远地望了一眼,便立即退了出去,对院外的内侍吩咐道:“去找个嘴巴严实的宫女过来。”
薄岚之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下去了,天幕西边只残存了霞晕一抹。
“女史可是睡醒了?”纱帐外有人柔声问道。
薄岚之揉揉眼睛,才看清是每日来这里给她扫撒的小宫女。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薄岚之连忙起身,将外衣披在身上穿好。
“是陛下让我来的。”小宫女上前帮她打起纱帘。
“陛下?”薄岚之连忙捋了捋头发,刚睡醒肯定还乱糟糟的。
“陛下原本在院中等女史的。”
小宫女示意薄岚之看放在一旁的衣裙鞋帕,告诉她道:“但是陛下已经在宫门外了,请薄女史换上这套衣裙伴驾出宫。”
这是一套民间常见的襦裙样式,上面是玉色对襟竹叶暗纹短衫,领上点缀着梅竹回字纹;下面是一袭缥碧色长裙,还有一条赫红色的长帔子。
薄岚之换好衣裳,马车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
周玺一身流水梅花暗纹深青色长袍,袖口绣着一圈竹叶连枝纹,腰上系着与薄岚之帔子同色的赫红丝绦,手中拿着一把绘着梅竹双清的折扇,与薄岚之领口的绣花遥相呼应。
见薄岚之过来,周玺收了折扇,对着薄岚之浅揖了一个同辈礼。
“仆曾听闻城西夜市热闹隆盛,不知薄姑娘可愿与在下同往一游呢?”
薄岚之看清两人的衣着时,就已有了几分明了周玺的目的。
闻周玺此言,薄岚之脸上的笑意更甚,浅浅回礼道:“蒙君子垂爱,妾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