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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醉中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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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薄岚之脚下便一个趔趄。

周玺及时伸手扶住了她,薄岚之没有抗拒,由着周玺半扶半抱地将她带进了院门。

薄岚之步履虚浮,扶着周玺的手臂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为何喝了这么多酒?”

薄岚之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周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来找她,开口第一句居然是说这个。

或许是醉酒上头,薄岚之思维有些缓滞,未能想明白周玺的用意,一时间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样有多么逾矩。

自他回来以后,薄岚之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

院中庭灯未点,浓重的夜色融进了他长眉乌眸,青白的月光里,眼前的人俊朗如旧,是她无比熟悉的模样。

但经过一番御驾亲征的历练,他一身青涩稚气已然褪去,周身的萧肃凛然是薄岚之不曾见过的。

见她不说话,周玺直接伸手,用手背贴了贴她酡红的脸颊。

薄岚之下意识地侧头反蹭了一下,而后立即反应过来,倚着石桌坐直了身子。

她这不经意的举动让周玺也有些晃神,他愣了愣,默默地收回手,站在她面前又问道:“你出宫干什么去了?”

薄岚之压下杂乱的心绪,温言解释道:“陛下,今日是国舅的寿辰。”

周玺冷笑了一声,表情晦暗不明:“是朕忘了,太后都说你‘比亲人还亲’,与国舅府的关系自是比朕还要亲厚几分。”

薄岚之仰起头欲再言,这才注意到自己这般坐答天子问,着实是太过放肆无礼了。

周玺背着月光站在她面前,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薄岚之迅速扯了扯裙角,站起身来对着周玺浅行一礼,面上的笑容得体:“太后谬赞,臣愧不敢当。”

薄岚之一起身,周玺下意识抬手要去扶她,但对上那疏离的表情,又生生将手收了回来。

周玺幼年登基,国中由太后摄政十余年。

如今周玺试图亲政临朝,太后依旧握权干政不愿放手,让本就淡薄的母子关系更加紧张。

而薄岚之作为太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宠臣,自然事事皆与周玺针锋相对。

薄岚之不仅与国舅亲近示好,与世家大族们也往来密切,朝中诸事皆可见她的身影。

周玺面色不善地警告她道:“薄岚之,以前的事情朕既往不咎,但你也要懂得适可而止!”

薄岚之扶了扶昏沉沉的脑袋,道:“臣不过饮了国舅府的一杯寿酒,陛下何至于动气若此?”

周玺冷笑道:“朕倒是不知道,国舅府提前迁到刑部大牢了?”

终于还是说到这里来了,薄岚之面上的笑意不减,静静地听着周玺说下去。

“李怀仁死了。”周玺拧着眉,目光沉沉地压在薄岚之身上,“就在今日你去过之后。”

“此事明日臣自当上书详陈,夜色已深,陛下还是——”

“朕现在就要知道个中情由!”

今夜到底是避不过去。

薄岚之捋了捋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挺直腰背,抬头大大方方道,“刑部交给司正司的案卷有些许遗漏,臣是去查实补缺的。”

“是么,那你可查清了?”周玺低下头,看着薄岚之的眼睛。

她有一双温柔和婉的琥珀色眼睛,让这张柳夭桃艳的美人面,更添几分柔曼多情。

可是自周玺回来,这双眼睛就一直透着淡漠疏离,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似遥隔万里。

周玺上前了一步,二人身高的差异使得薄岚之整个人都笼在他的影子之下。

“回陛下,今日具已审清归卷。”薄岚之淡淡回道,不动声色地默默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月光里。

见薄岚之微微侧首避开他的目光,似有心虚,周玺不禁赫然而怒。

“李怀仁乃先帝旧人,你竟敢对他下手!”周玺痛心疾首道。

“证据由司正司查实,判决乃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定,此案一切皆依律而为。”冰凉的酒液在胃里翻腾,薄岚之难受地皱了皱眉,“陛下如何能说臣放肆?”

“那也应依律处决,轮不到你!”周玺斥道。

“臣今日或许用刑失当,但绝非刻意之为,陛下这般论调,着实令臣惶恐!”

话虽如此,薄岚之表情却毫无惧意,周玺再如何也无法因此事就对她重惩,她在下手之前就已经仔细想过了。

“薄岚之,你放肆!”

之前薄岚之不听警告,执意插手此事,已让周玺十分不快。

对先帝旧人下手,以李怀仁之死来了结此事,更是惹周玺愠恼。

哪怕李怀仁死罪难逃,薄岚之却还是得寸进尺,无视例律,私自动刑灭口,而且下手相当恶劣——刑部报来的尸检里,李怀仁新伤叠旧伤之间,有明显的医治用药痕迹。

而薄岚之竟然还试图以“用刑失当”来搪塞,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容忍范围!

周玺紧蹙着眉,着实有些不能理解:“你是与他有何仇怨吗?非得要这般凌辱泄愤?”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明亮的月色星光下,周玺清楚地看到了薄岚之眼中闪动的泪光。

薄岚之不是会轻易落泪的性子,上次见她哭,还是周玺第一次见到她时。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刚刚登位御极,却也不过五岁的年纪。太后对他的管束极为严苛,连伴读都找的是十二三岁的大孩子。

周玺那时虽年幼,却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何为孤独。

故而,在掖庭宫外遇到一个同龄人时,周玺是多么欢喜。

可是那个小女孩却是一脸惊魂未定地跪在他脚边大哭,求他去救救自己的母亲。

周玺立即叫来了禁卫,但他们到时还是迟了。那失火的杂物间火势已然控制不住,最后只寻出一具损毁的尸体……

明亮的月光映照出树影婆娑,前尘影事历历浮上心头。

“到底是何缘由?”周玺又问了一遍,神色和软了许多,声音里也带上了关切。

这样的情形已然超出薄岚之的预料,她本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周玺。但旧事在心中积压多年,她早就不堪其苦,对上周玺关心的神色,她实在忍不住与之倾诉。

犹豫片刻后,薄岚之从怀里取出了早已拿到手的供词,这份口供她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上面的名字她都能背记下了。

周玺接过看了看,只是匆匆一扫,脸色便凝重起来。纸状并不长,短短的几行字间,供述出的手段之残忍,却当真让人不敢细读。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看得周玺心惊,而供状上唯一一个周玺知道的人,便是薄岚之的母亲,薄怜心。

薄岚之看着周玺,语中带泣:“当年臣的母亲不是死于意外失火,她是被那个姓李的恶宦害死的。”

“那间着火的屋子,也不是堆放杂物用的,是李怀仁作乐的刑房。被他凌虐而死的宫女有十余人之多,臣的母亲并不是唯一一个死在那里的人。”

李怀仁生性奸猾,当时没能抓住偷看之人,便马上放了火烧毁了一切,销毁了现场证据。

他在宫中行走多年,人脉深广,还曾经侍奉于先帝御前。偶有犯事,即便不言,也会有人主动为他遮掩,最后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薄岚之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宫婢,即便心中恨意沉沉,但手无凭据又怎敢轻易开口。

多年来薄岚之苦寻证据而不得,直到审讯之后她才知道,那些被李怀仁害死的宫女,都被他想法子记作染上不治的疫病,拉出宫去烧了。

除却她的母亲,其余人都成了荒山野岭间的一抔白灰,被抹除了在世间的一切痕迹。

人生最惊慌无助的时候,她遇到了周玺。他适逢其会地施以援手,不仅庇护了她平安成长,也给予了她无限的温情呵护。

薄岚之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他,但周玺一向敬重先皇身边的旧人,而她只是最低微的罪籍官婢。

掖庭里枉死的人并非个例,上面何曾在意过。如果不能借以直接处死李怀仁,薄岚之反而暴露了自己,从而身陷险境。

几番纠结之后,薄岚之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君心难测,她不敢赌。

夏夜的星星明亮闪耀,汇聚成银河静静地垂挂在天幕上,似一道浅浅的泪痕。

薄岚之咬牙道:“杀母之仇,我怎能放过!”

借着几分酒意,今日终于将深藏的旧事说出口,薄岚之并未觉得释怀,反而更加痛心伤臆,意乱如麻。

薄岚之脸上泪痕斑斑,是周玺从未见的伤心模样。

周玺看着眼前人,哀怜之情溢于言表。

“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想说薄岚之是可以信任他的,但一想到他一直责备薄岚之不该对先帝旧人下手,这话就又说不出口了。

周玺伸出手,想帮她擦去泪水,薄岚之却后退一步躲开了。

周玺叹气道,继续伸手:“跟我回麟思殿吧。”

“麟思殿”三个字让薄岚之心中一怅,最后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自己用帕子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陛下,臣是太后的殿前女史。”薄岚之看着周玺,声音轻缓而坚定。

悬在半空的手僵住了。

“你不必这样。”周玺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薄岚之的手臂。

薄岚之挣开了他的手。

“臣驾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那些安慰的话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周玺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此事无论陛下有任何惩处,臣决不自辩。”

眼前人姿态傲然,威仪赫赫,是沈太后亲口夸赞的“当朝女官第一人”,如今最炙手可热的辅政女官,朝中人人敬畏的薄女史。

良久,周玺才出声道:“事出有因,朕可以体谅,但你……用刑失当,不可不惩。”

周玺看着薄岚之依旧泛红的眼睛,叹气道:“你早些休息,其他事情……我们改天再谈。”

“谢陛下圣恩。”

月过中天,清亮的月光照亮了薄岚之面上戴着的微笑。

薄岚之静静地看着周玺离开,直到脚步声都远了,她仍站在院中一动未动。

可是面上渐渐消失的笑意还是出卖了她的心声。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小到人心迁异,大至朝政格局。

如今他是试图亲政少年天子,她是辅佐太后揽权的殿前女官。

往事如烟不可追。

她也无法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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