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青看着他乱飘的视线,也不戳穿他,只是道:“你毕竟养了它们那么久,也算是它们的半个养父了。”
“半个?!”欧阳杨声音突然拔高。
他回想起自己每日几乎都在伺候着三个小祖宗,那叫一个劳心劳力,体贴入微,从小到大几乎寸步不离,也就是这些日子,它们长大了不少,抱不动了才留在了房间内。
“才不是半个,我每天那么累,就为了照顾他们,不行,养父这东西就没有半个的,怎么着也得给我算个整的。”
欧阳杨语气激昂,眼里看着像是能喷出火来。
景云青拍了拍欧阳杨的肩膀,忍笑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辛苦了,这么辛苦别说养父了,亲爹都当的,等池月回来我便让他把这三个小崽子过给你。”
“可别,亲爹还是算了,我就当个养父够了,够了……”
“嗯,抬个头。”景云青视线落在远处,突然说道。
“抬什么头?”,欧阳杨一边问一边听话的抬起了头。
只见方窗之外,白雾若隐若现,整个苍穹水洗一般的澄蓝。崎岖的峻峰座座,高高耸立。天际处有金光突破厚厚的灰白云层,如水一般倾泻而下。不过,最为吸引人的还是那金光前方,凌驾众峰之上的一道绚烂无比的美丽彩虹。
“好美。”
“大哥,好久未曾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彩虹了。”
程星宇感叹道。
他今日陪着程赢来这飞天阁观雨,两人性子不同,喜好也大相径庭,楼外绵绵细雨,程赢看着怎样他不知,反正他看着只觉得无趣。
想到末了,竟然能看到这云散雨歇,虹光映日的一幕。
一时间,这段日子里,心中积攒的烦闷,也散去了不少。
没过多久却见一只雪白的鹤,自苍翠山峰中,展翅飞来,到了近处显出了原型——一只千纸鹤。
“这是什么?”
程星宇伸出手去捉,那纸鹤看着生硬,飞行起来却十分灵活,领着他绕了几个圈之后稳稳的停在程赢摊开的手心上。
程赢收回视线,看着手心折的乱七八糟的纸鹤,嘴角挑起一抹笑。
灵力牵引着纸鹤慢慢摊开,程星宇好奇的凑过去看,只见信上用墨水写了几个歪七八扭的大字:
程兄,星辰砂,兰门,汇合
“嗤,这字写的比我还丑,大哥,谁给你送的纸鹤啊?”
程赢将信纸收好,放入怀中,“问这做甚,他这次算是写的不错的了。”
他怀中另一张纸上,写的那才是……难言,说鬼画符都抬举那家伙了。
程赢转身踱步到楼梯处,停住转过头,留下一句话,便下楼去了。
“明日我要去拜访拜访兰夫人,你也该学着管理家族事宜了,我此去不知何时能归来,走之前我会向父亲禀明缘由,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代我掌管程家。”
程星宇面如菜色,愤愤地踢了两脚红木梁柱,回头再看那彩虹还挂在苍穹之下,又平静了下来。
不是每次风雨之后都能看见彩虹,人心复杂,修真界各大势力明里暗里的较量,他不是不知道,程家以前也只是个小家族。
可笑的是,他们只是为了自保,不停的变强,抢占资源,争夺灵宝、仙草。
爬到如今的位置,却仍然不能掉以轻心,不是每一次对决都能胜利的,大哥说的对,他也该成长起来了。
修真界不讲情义,只讲实力,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前两天在段家,他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被人削去右臂,却无能为他报仇。
父亲总说,修真界藏龙卧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你弱了便只能被人欺负,打压,甚至欺辱。
除了实力之外,要做好这一家之主,手段、计谋都不可或缺。
“段沧旭……”
他无声的念着这三个字。
至此精于玩乐的某个少年,在一瞬间成长并在心中埋下了一颗名为仇恨的种子。
彩虹散去,太阳沉入云海。
不知道是不是下过雨,云散了,景云青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
亮的他睡不着,翻来覆去,思绪发散开,回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
那时池月和池阳才化形不久,还没改掉爱泡水池子的坏习惯。
即使他再三警告,也没办法阻止他们大半夜不睡屋子里,跑去青山洞的灵池中泡着。
久而久之,景云青也不再白费口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没在管了。
谁知有一日,他裹着被子睡的正香,突然被子被人扯开,一下子钻进来一个冰凉湿滑的身体,将他死死抱住。
差点没给他胆汁勒出来,池月一身湿寒之气。
真真是拖泥带水,拖得是灵池底下灰褐色的万年老淤泥,带的是灵池中极寒刺骨的万年寒水。
虽然是灵池,但毕竟过了那么久,始终还是让景云青膈应的慌。
“你下去。”
“我睡不着,便来找师尊了。”
“下去……”
“不想,还是抱着师尊舒服,好香啊。”
池月湿漉漉的脑袋在景云青颈窝处乱蹭。
蹭的他额头突突,跳得激烈。
最后终于是受不了了,拖着池月下床。
用灵力热好水,将人塞进浴桶中,扒光衣裳,洗了足足六遍。
随后给他烘干头发换了干净的衣裳,捆在房柱上。
又在屏风后,将自己捯饬干净,看着乱糟糟蹭满污泥的床,一边叹气一边给池月解了绑。
当晚两人是睡在池月房中的,一阵折腾后,不管是折腾的人还是被折腾的人,都困倦到的极致。
头才挨着枕头便很快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景云青便将那脏了的木床和被褥一道灵火烧了个干净,从小金库中掏出钱,又到华阳镇上重新买了新的。
就是这一次,景云青竟然破天荒地打起了喷嚏,天知道自从修行以来,他的身体就再也没生过病,几乎一直在宗门修炼,也不曾受过什么伤。
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可是那万年的寒池水竟然让他着凉了!!!
于是,池月喜提三月禁闭,当然不是在青山洞,若是在青山洞那就不叫禁闭该叫回家了,至少对于池月来说是这样的。
禁闭的地方是雷长老的无器峰,那里绿植都少的可怜,水更是方圆十里不见一水洼,用来做池月的禁闭室,简直合适地不能在合适了。
整日喷嚏不断,鼻塞脑热,精神萎靡,景云青窝在崭新的被子里,开心不了一点。
左思右想又将池阳也禁足了三月,铁了心要将他们二人这爱泡水的陋习给戒掉。
窗外,夜幕中繁星如明珠闪着熠熠光辉,风过云动,将那圆月遮了大半,月华流光落到景云青眼中,似乎没有方才那么明亮了。
他伸出手掌,舒展五指,透过指缝远观那明月一点点挣脱浮云的遮掩。末了又将掌心翻过来,白皙、纤长,指甲并不长,他好像好久没有握剑了。
连掌上的薄茧都消失地差不多了。
这样的手打在脸上,应该是不疼的吧。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池月抬起头,那张月色下,又惊又委屈的脸。
是了,他抬头的时候,嘴角带着血,那血看的他心底有些疼,大抵是教养了那么久的徒儿。
那时候盛怒与恐惧一齐涌上心头,出手时带了一成的灵力。
怎么会不疼,数百年来那是他第一次打池月。
他那时候情绪激动,言词激烈,仿佛是有万般委屈压在心头,因着那一巴掌,一齐爆发出来了。
其实当时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开口挽留池月。
但是看着池月那么决绝的背影,又忽然没了那心思。
春夏之际,草长莺飞,无忧山谷间绿树如荫,群林叠翠,树下遍地绿草野花,彩蝶纷飞。
兰门紧闭的山门前,景云青捧着断山剑,朗声道:“在下华阳宗,景云青,前几日偶然寻得一剑,名曰断山,欲物归原主,还请夫人为我等……”
景云青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里头守门的弟子传话道:“门主说,凡尘往事,早已了却,三位请回吧。”
“云青,断山剑不行,便换栖凰。”程赢道。
“好。”
他将栖凰拿出,正准备再次开口,却被程赢止住。
“不必与她多费口舌,你托着琴,随便弹奏一曲。”
“我不会啊,弹琴什么的,你比我擅长吧。”
程赢摇了摇头,“不会最好,你随便捻着琴弦拨弄几下。”
他顿了顿,看了看微微颤动的栖凰,心中的猜测落到了实处。
“李天麟琴艺一绝,若是听到有人如此弹奏他的爱琴,必定会出现。”
“李天麟?!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
景云青定定地望着那紧闭的山门,脑海中快速掠过,从前替白城主送东西来到无忧谷时,听到的恐怖传闻。
都说兰裳夫人对听琴极为痴迷,且热衷于培养琴师,只是极为严苛。
一百位琴师能活着走出兰门的往往不足三人。
若是李天麟还活着,那为何兰裳夫人还要广招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