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温亦寒在的家里俨然变成了苦窑似的,姜鹤一秒钟都待不下去,更不要提敢冒险给竹马发条短信,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抵京了。
哎。
我居然还能把自己混成这样?!
姜鹤看起来挺像个普通男生的,实际上内心敏感,偶尔又胆小得要死。
现在他彻底从玻璃房内扯出精心养护的花苗,令表达爱意的花丛提前扼杀在繁茂之前。
姜鹤去了从来没有敢去的地方。
POP酒吧。
京城最享誉的GAY吧之一,也是最顶奢配置的一间清吧,而且难能可贵的是里面的装修风格并不奢靡,反倒结合了北欧风格,体现出现代生活的极简与典雅。
姜鹤一般不会在诸如此类的场所混迹,一来还是因为老原因,二来则是POP里出入的可不是二流货色,接待的客人大部分在社会上颇有地位,有颜有钱,私密性也较好,不会到处泄露客户的性取向。
姜鹤先交了三万多的初级会费,才混进大厅里找个地方坐下,若是年消费在五十万之上,才有资格到楼上的贵宾室休息。
诺大的大厅里共有五个吧台,舞池中央有轻柔的钢琴伴奏,投影灯发散出海洋般的蓝星白点,随便点一杯鸡尾酒坐在吧台旁,仿佛置身于静谧的海底世界,享受私密又轻松的消闲时光。
姜鹤乖乖地喝了三分之一的鸡尾酒,举起手中的水晶杯,问吧台中央的酒保这是什么,为什么还挺好喝的?
他必须得乖一点,安静一点,天知道他现在急需要买醉,但又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窘态。
而且,在理智还能留在身体里的前一秒,潇洒地转身走人。
他可不想让随便什么人捡尸,但又心情苦闷到必须来喝一杯。
酒保手里拿着单齿冰锥与冰刀,正在凿冰球,干脆利索的动作使得冰沫飞舞,在灯光的投射下纷纷闪烁着耀眼的冰晶。
酒保听见姜鹤喊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告知这杯鸡尾酒的名字,而是给姜鹤传递了一个眼神。
“这杯是由那边的先生请您喝的。”
哪里来的先生?
大厅内确实有几十个人影在晃动,可是姜鹤的注意力全部聚焦在吧台,根本没留意什么先生的存在。
于是姜鹤沿着酒保的眼神示意,扭头转向身后,瞧见舞池附近的几排皮沙发围成的卡座,正悠闲的坐着几个颇为英俊成熟的男性。
其中一位看见姜鹤打量过来,举起酒杯微微颔首,嘴角带着亲切又绅士的笑意,十分晃眼。
来这里的果然都是同道中人!!
姜鹤转头,朝酒保问,“这杯酒多少钱?”
酒保还真没见过有哪位客人进门后会主动询问价格的,能进入POP的人非富即贵的,从来不问酒水,只管放松,走的时候刷会员卡就行了。
不过酒保是第一次见姜鹤,属于生面孔,况且能进来的都是潜在客户,都不好得罪,于是说,“这杯499。”
一杯499?
姜鹤倒说不上有多肉疼,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金卡丢给酒保,“做五杯这样子的,帮我给刚才那个人还回去。”
“还回去?”酒保堪称目瞪口呆,“什么叫还回去?”
姜鹤一本正经说,“我不能凭白喝别人的东西呀?刚才我数了一下,那个家伙身边还坐着四个,一共五个人,全当我还他人情了。”
酒吧已经满脸黑线,无奈说,“客人,你真的是第一次来我们这边吧?”
姜鹤不明所以地点了一下头。
酒保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客人你知道我们这边是GAY吧?”
“你在说废话文学吗?”姜鹤漂亮的眼睛微微一抬,“我又不是没有给钱,你阴阳我做什么?不想要五星好评了?”
酒保愈发确定他是第一次,也没在意姜鹤变恶劣的态度,噗嗤笑道,“来我们酒吧总也不可能是独自买醉的吧?肯定还是要找个合眼的,晚上一起......”
酒保用灵活的手指做了一个很猥.琐的暗示。
姜鹤消化了一下,“约.炮?”
不是。
姜少爷立刻被引燃了炮捻子似的提高了点声音,“这里不是标榜着清吧吗?怎么突然就约起炮来了呢?”
我来这儿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酒保双手做往下摁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动怒,而且声音稍微要小一点。
“啊呀,我的小少爷,您可真是收收声吧,那全天下的GAY吧里不都是来寻一夜情的?不要说清吧了,就是清汤里不也得加调味料才味道鲜美吧?”
姜鹤一把推开摆在面前的酒杯,“行,我来这边儿也是解烦的,这酒我就不喝了,你快点把我刚才点的五杯酒端过去。”
足以透支五十万的金卡正在闪闪发光。
酒保表示为难,不过姜鹤瞧起来财大气粗的金主模样令他选择屈服,最后把酒端给卡座的男人。
姜鹤隐约听见背后的卡座内发出爆炸般的哄笑声,紧接着舞池内的钢琴戛然而止,换成曲风劲爆的迪海狂潮,人们纷纷涌入舞池疯狂摇曳。
人数明显增加不少,以至于姜鹤误以为人都是从哪条阴暗潮湿的缝隙里钻出来的。
被姜鹤扫了面子的男人倒是挺绅士,没再来找麻烦。
不过另外有几个男的,前后端着酒杯凑过来,主动与姜鹤搭讪。
这些男人里有比姜鹤成熟稳重的商业精英,也有浑身散发痞子气息的世家少爷,还有两个稚气未脱的奶狗型大学生。
姜鹤统统没理,被酒保负责一一找借口支开。
酒保劝走了第六个来搭讪的家伙,给姜鹤深深鞠了一躬,言道,“我的小少爷,您这五千块钱的小费可真不好挣啊,我的手每天要制作几十杯酒水,都没有我现在这嘴皮子火烧火燎的。”
姜鹤端着第五杯鸡尾酒,哈哈笑着打趣,“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还以为我只是一条长着牛皮癣的老狗,或者是一罐子臭气熏天的鲱鱼罐头,原来我在属于自己的环境里,居然还是挺受欢迎的嘛!”
明眼人都能瞧出他酒量不怎么样,才区区几杯果酒下腹,就差不多开始讲醉话了。
酒保利索地收拾着台面,人都说一种米养百种人,既然干着服务行业,就要努力承受生物的多样性带来的刺激。
“是是是,您这话讲的真没错,”酒保的话一半掺假,一般掺真,“我上次见到漂亮男生坐在吧台上,能被五个人来搭讪。”
“少爷您已经完全破记录了,堪称万人迷附体。”
姜鹤的酒量不行,刚才还能绷得紧紧的脸蛋,现在笑得像摇散的一簇桃花,晶亮的眼睛里落英缤纷,确实很招人心疼。
尤其是习惯于蛰伏在GAY吧里狩猎的情场老手们。
酒保见惯了人间风月,大约也能看出来满场子里,还有四五个人目光聚焦在这边。
不由好心提示说,“少爷您既然不是来找一夜情的,我觉得您今天的体验活动差不多也到此结束吧。”
甚至好心地问,“需要我帮您叫车吗?好歹收了这么高额的小费,咱送佛送到西,怎么也得把您安全送出这扇门不是?”
姜鹤分明说能掌握好醉与不醉的尺度,现在听着满耳朵的靡靡之音,灯光闪烁人影重重得格外迷糊起来。
确实,不能再喝了,我得先回家去。
原本还没觉得什么,直到回想起家里的情况,姜鹤的松散的神情猛地展示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抗拒。
——不要!
——不要回去!
——温亦寒被我吓跑了,我现在回去只会更讨厌自己,更恶心自己而已,不要!
结果一只修长的大手适时摁住了姜鹤的肩膀,令胡思乱想的某人瞬间打了一个机灵。
酒保快速帮忙解释,“不好意思,客人,这位少爷他......”
“没关系,我认识他。”
姜鹤听见熟悉的声音,眯着眼转头,正好与身后的男人面面相觑。
温林默道,“鹤鹤,你怎么在这里?真是好巧。”
姜鹤的脚步有点轻飘飘的,从喧闹的环境中走到安静的地方,人忽然有点不怎么适应,一把推开搀扶自己的温林默,气鼓鼓地抡起手臂转了几圈。
“你不要扶我了,你个子也太高了,把我这条胳膊顶得像挂在树梢上,疼死了!”
脚底晃动了两下,勉强还站得稳当,这就得批评一下刚才的酒保同志了,怎么调的酒又甜又爽,喝久了居然还挺上头呢!
温林默伸出双手,保持礼貌的距离,虚虚地护着姜鹤问,“怎么样?有没有难受想吐的感觉?”
姜鹤摇晃两下脑袋,风马牛不相及道,“我知道你是温林默,我很清醒。”
呵呵呵,一般这种说话的人,多半是不怎么清醒。
姜鹤说,“你怎么跑到GAY吧来了?你刚才背后拍我那一下,我差点条件反射给你呼一巴掌。”
温林默很喜欢穿修身款式的衣服,在外面搭一件风衣,显得人淡如松,挺拔如竹。
“那我能问问,为什么要打我一巴掌吗?”
姜鹤退了两步,靠在划分区域的栏杆旁,唯独不准许对方再碰触自己似的,翻了翻眼睛,伸出手说,“我发现这GAY是不是都没有什么脸皮呀!”
“人家都表明了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不喜欢男的,还偏要死皮赖脸往上贴过来开大,真的就是完全没有一点自尊心,反正就是我不要脸,我天下无敌,我喜欢你,我不管,反正你也得喜欢我呗。”
温林默认真听了一下,也靠在栏杆侧,“这话挺笼统的,虽然听起来像是你在描述其他人,但实际上呢,我总感觉有点含沙射影的意思。”
“什么意思?”姜鹤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转而清明起来,脑仁儿突突得跳。
“什么意思,你究竟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姜鹤被直勾勾得戳中逆鳞,急得要跳脚,结果根本跳不起来,而是缓缓地蹲了下去。
“温林默,你太坏了!”
“温林默,你就是漫画里那种奸险的恶毒男配,你怎么能这么坏!?”
姜鹤准备怒气冲冲地指着鼻子骂一顿,结果眼眶毛乎乎的,手指转而一抹眼前。
水水的,咸咸的。
应该是他这个死GAY最不值钱的眼泪。
简直……令人心烦意乱。
“好吧,我没有骂其他人,我也没有指责任何人的权利。”姜鹤用手指戳了戳,试图将指尖晕开的泪水再怼回泪腺里。
“我骂自己不要脸行不行?我现在都喝醉了,头也疼,心也疼的,就不能发泄一下我的痛苦?!”
“温林默,你又不是我,你一个大直男,你懂什么!”
姜鹤絮絮叨叨,眼泪不停地往手指上掉,而他又晕乎乎地想往眼珠子里抹回去。
温林默也蹲了下来,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许姜鹤瞎胡折腾。
很认真地说着,“什么大直男?你喝醉了而已,才几周前发生的事情,怎么转眼就忘?”
“我要是直男的话,我跑来GAY吧做什么?”
还有。
温林默将姜鹤的手牢固地捏住,避免对方糊里糊涂伤害到自己。
“我说我喜欢你的事情,难道你听完之后,直接把我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