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的桌椅在学生兴奋拾东西的过程中被挪动发出巨大的响动。
“别急着走啊!给我坐下,坐下!”班主任余青从前门进来就拉开嗓门对班级里的学生吼道,手还往黑板上重重怕了几巴掌,看架势生怕自己声音小了让人跑了。
“怎么样,我跟你说青哥肯定会来再布置点作业的。”路北辰坐在位置上,后背往窗台上一靠淡淡同桌李海洋说,“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事情,你猜猜看。”
“还有什么事情啊?他就不能快点么,耽误我放学回家啊。”李海洋趴在桌子上抱怨。
“月考成绩。”路北辰不怀好意地提醒。
“我去!我去啊!我竟然忘了还有这回事。”李海洋抱头哀嚎。
“成绩单应该还要带回家给家长签名。”路北辰继续补刀。
“给我住口啊!你不许说了。”李海洋扑上去就要堵住路北辰的嘴。
“李海洋!你再闹放学后你来代替值日生留下搞卫生!”余青在讲台前终于忍无可忍。
李海洋被余青一吼吓得一缩,赶紧坐回自己座位。一旁路北辰看着忍不住用手捂着憋笑,把他气得悄悄用脚踹了路北辰椅子一腿。路北辰占了便宜,让李海洋踹了一脚也不生气,默默把凳子挪回原位。
“放学之前还有几个事情,都坐下听我讲完。”余青站在讲台前对全班说,“第一件,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待会班长上来把每个人的成绩单发下去。所有人回家之后,成绩单给家长签字,放假回来上交。”
“啊~”班级里瞬间响起一片哀嚎。
几个自我感觉考得不好的男生开始嚎嗓子,“不能长假后再发成绩吗?”、“这下假期完蛋了呀!”
“安静,安静!”余青再次提高嗓门,“高二开始每个月都要月考,逃过这次难道还能逃下次吗?有这个心思不如平时多努力!”
“接下来是第二件事情,其他科老师的长假作业应该都布置好了吧?各科课代表来黑板上都写一下作业。”余青见学生安静下来继续交代,“然后是我的数学作业,这里有七张卷子,每天一张……”
“啊啊啊~”又是一片哀嚎。
班主任还在继续布置作业,路北辰的眼神已经转向正在发成绩单的班长。
成绩单发的很快,转眼班长就走到了路北辰和李海洋面前,将最上面一张成绩单单放在李海洋桌子上,又在手中一叠里面翻找了一下抽出一张打算递给路北辰。
“咦!”班长拿着路北辰的成绩单顿了顿,满是惊讶地说,“路北辰,你总分好高!我看看,你是年级第三啊!”
“真的吗?给我也看看。”路北辰其实心里早就迫不及待想看,之前王主任吊着他胃口把话说一半已经让他憋的难受,但是当着班长和其他同学的面又不好表现得太激动,只能强压着自己颤抖的手接过成绩单。
“大路,我也要看!”李海洋在一旁听见自然也探过头来看路北辰的成绩单,“语文89、数学96、英语93、物理满分!我去你这次要起飞啊。”
李海洋满脸惊讶,头向前伸得更长要看剩下的几门,“化学97、技术95,总分570,年级排名是,第3。哇塞,你这次爆发了啊!”
“咳,咳”路北辰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显得平静些,“还好,这次发挥得还行。”
“不过这次你虽然发挥的好,但还是没能赢下我,哈哈。”李海洋开心地把自己的成绩单拿过来,“我技术也是95,咱们打平!”
“那恭喜你啊,不用输牛奶了。”路北辰看一眼李海洋的成绩单,嗯,年级前五十,考的也不错,难怪他看着心情挺好。
“你怎么都不感觉遗憾?明明差一点就能赢的。”李海洋见路北辰很平淡的样子有些坐不住。他这次考的也不错,正想好好庆祝一下。所以他正等着路北辰跟他争议一下平分的那门能不能算,然后自己心一软就大方地把赌注送给路北辰,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有争一争的意思。
“哈,可能最近喝的有些多了,现在就没那么想喝。”路北辰想起贺陈星每天给自己送的牛奶。
贺陈星这小子每天来送牛奶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呢?从窗口放进来,还是蹲着悄悄钻进教室?想到他一米八五的高个子蹲着进来的样子,路北辰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但刚刚不错的心情转念又被烦恼取代,他们之间的误会还没解开,他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贺陈星解答。可是在体育馆和他没见成功,这事情还得拖到假期之后,真是麻烦啊!
“星哥,你这个成绩真是挺麻烦的。”唐骁看着贺陈星的成绩单,原本准备好的夸奖都硬生生吞进嘴里,“不过没关系,咱们好好努力,一定可以提升的。”
“昨天集合的时候教练说教务主任下了死命令,期中考试不及格的人这个学期不能参加任何对外比赛。这个学期我可能没办法参加比赛了。”贺陈星同样也在看自己的成绩,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拿着成绩单充满了无力感,他转头看了眼唐骁,他手上拿着的成绩单上基本都是七八十分的成绩,“你加油训练,争取拿下一个首发位置,替我上场好好表现。”
“一定会有办法的!放假回来我想办法帮你补习,你一定可以及格的!”唐骁坚定地对贺陈星说,同时左手悄悄把自己的成绩单往书本里塞,避免让贺陈星看到他的成绩受刺激。
“你别费这个心了,我的成绩我自己知道。其实我的成绩在初中就跟不上了,能进一中也是踩了狗屎运,压着线进的。”贺陈星笑了笑,但笑容肉眼可见的勉强,“现在只是到了还的时候,人不能总走运是吧。”
“星哥,你别放弃啊!”唐骁见贺陈星想放弃也有些着急了,“现在开始努力,一定会有希望的。”
“嗯,国庆回来再说吧。”贺陈星敷衍地回答,开始把桌上的书本收拾进书包,“朱老师说完了,咱们走吧。”
“哦,星哥你长假有什么安排?”唐骁也跟着一起收拾起东西。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应该会去邻居店里帮忙。”贺陈星把书包拉上说。
“这样啊。放假几天我想约你一起出去玩,星哥你有时间吗?”唐骁问。
“看情况吧,我也说不准,得看店里生意。”贺陈星说。
“那到时候我找你。”唐骁还不肯放弃,“星哥你没手机咱们加不了,你给我个地址吧。”
“要不……还是别来了吧。”贺陈星语气透着犹豫,“有空了,我去找你。”
“那也行。”唐骁察觉到贺陈星语气里透露出不方便的意思,立刻顺着他的意思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从上面撕下一页,“我把我家地址写给你。”
贺陈星接过写着地址的纸没再多说什么,讲台前朱蕾最后强调着长假期间回家要注意的安全事项,台下的学生们一个个已经心思跃动。
“长假回家的注意事项就这些。大家一定要牢记,出远门一定要跟在家长身边,注意完全。值日生留下搞卫生,其他同学可以放学了。”朱蕾刚一宣布,教室里的学生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哄而散从教室门口涌出。
贺陈星和唐骁坐在最后一排,从后门出去有先天优势,两人的高个身材更是让他们快人一步,长腿一迈走几大步就率先出了教室。
“星哥,记得来找我啊,我等你的!”唐骁站在校门口跟贺陈星挥手道别。
“好,再见!”贺陈星也挥手和唐骁告别。
唐骁家里有车,放学就在校门外接他。贺陈星因为住校,放假回家还得带着行李,除了书包还拎着大袋子,出了校门就得跟唐骁分别一个人去车站赶公交。
贺陈星家在和一中都在老城区,他家在城西,一中在城东,相隔着整个老城。山市这几年发展的很快,新建的高架桥、快速路、地铁每隔一个月就变一个样子。
不过老城区就像是停留在了时间的夹缝里,在过去的时光里被按下了暂停键。新区的高楼大厦、高价地铁似乎都与老城关系不大,除了老市区中心干道新建的一条标志性地铁,老城区几乎再没有别的新事物。
贺陈星拎着行李回到家,他家在一个城西的一个老旧老区,里面公房建设时间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末。贺陈星隐约记得他很小时家里拿到名额购买下来这套房子时,让亲戚们羡慕了许久,他们家是不少人羡慕的小康之家。
“爸,我回来了。”贺陈星掏出钥匙打开门,点亮了客厅的大灯。
入秋之后天色入暮的时间一天天提早,贺陈星从学校回家转两班公交大概需要一小时,天幕已经完全转为一片幽暗,只余下天际线外一丝暗红的余光。
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之间回荡着贺陈星的声音。贺陈星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情况,把行李放回房间。收拾完东西,贺陈星进厨房看了冰箱,只剩下几个鸡蛋。
贺陈星下楼去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几个西红柿和一筒挂面,晚上就简单做点面条解决。把挂面简单焯水煮熟,然后炒一下鸡蛋和西红柿,加水再把面条下进去就完事,很容易就可以解决。
贺陈星一个人坐在客厅吃面,刚吃到一半,门外楼梯上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不一会大门就被拧开,进门的人走得歪歪扭扭,身影并不稳当,手上还提着啤酒瓶子。
“爸,你回来了。”贺陈星转身看向进门的人,“我煮了面条,你吃么?”
“嗯?侬啥辰光回来了?”喝醉的人摇摇晃晃靠在门上,他看了眼坐在桌边的贺陈星和桌上的一叠浇头摆了摆手,“先放着,过歇再说。”
贺陈星将碗里的面条迅速扒进嘴里,端起碗进厨房洗碗,走到厨房门口忍不住还是对已经瘫在沙发上的人劝说:“爸,喝酒对身体不好,尽量少喝点吧。”
“小众生,侬管到老子头上来了?要么侬来做爹?”贺胜梁把啤酒瓶重重扣在茶几上,“侬有啥本事啊?一天到晚就是抱了个排球打来打去,有啥么前途啦?吾跟侬讲,侬以后要是书读不好没饭吃,老子没钱供你的。吾养老金一分也没得多出来给侬的,侬是死是活都看侬自己本事。”
贺陈星听着父亲在客厅骂骂咧咧,只是默默转身进了厨房,他父亲贺胜梁这样已经好些年了。在贺陈星的记忆里面,自从他小学时妈妈跟他离婚之后,贺胜梁就开始酗酒,时常夜不归宿。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贺胜梁有过什么清醒理性的交流。
“排球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的,放假这几天我去刘叔店里帮忙赚点生活费,不用你帮我操心。”贺陈星洗好碗从厨房出来对贺胜梁说。
“侬也就适合做做这种事情了。读书读不进去,本事学不到,脑髓搭牢了要去打排球。脑子不好也只能去做体力活。”贺胜梁摆出嫌弃的嘴脸,依然骂骂咧咧。
贺陈星已经习惯了贺胜梁每次见面都要对他打球冷嘲热讽,甚至听得多了开始渐渐适应,对这些讽刺有了免疫力。
他正打算回自己房间,突然又想起来那张要签字的成绩单,既然已经在骂,索性一起骂完吧。
贺陈星想着便在自己房间门口对贺胜梁说:“前两天学校摸底考,成绩单要签字,你帮我签一下名字。”
说完贺陈星也不管贺胜梁什么反应,自顾自进房间从书包里掏出成绩单和签字笔。他也没有坐到沙发上等待的意思,弯下腰把纸笔放在茶几上之后便站在一旁,只能签完就走。
贺胜梁拿起成绩单扫了一眼,入目就是满眼的不及格,便又开口讽刺起来,“书读得来像烂污一泡,侬以后要讨饭去啊?这种成绩单要么侬以后自己签名,要吾签了,吾都没脸跟老师说这个是吾生的小孩。”
贺陈星在一旁默默站着,直到贺胜梁在骂骂咧咧中把名字签完,这才收起纸笔回了自己房间,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贺胜梁一个人又骂了几句,见贺陈星不理他,便也不再言语,打开了电视开始看球。
老旧的屋子里瞬间沉寂下来,只余下客厅那台老电视里不时传出足球解说员时而亢奋时而平静的解说声。
最终化入夜幕中一个个普通家庭的灯火里,成为了其中一盏毫不起眼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