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发现了在即将迎来杀青喜悦中的一点微妙的变化。
他们的两位主演似乎闹了矛盾。
这话说的不大准确,毕竟这两三天的戏份拍的异常顺利。
就连海边沙滩的情感爆发戏都比预计收工时间早两个小时。
但茶余饭后工作人员凑在一起讨论的时候,一致认为他们之间出现了问题。
“诶。”场务和吕常碰了个杯,“老吕,到底怎么了?”
这会正值休息时间,海岛上唯一一家小馆子坐满了人,
吕常连喝了几杯,过了瘾就装傻充愣,“没什么啊,这不好好的,谁规定演对手戏就要搂搂抱抱,成双成对的。”
“得了吧。”收音师不信,两只手各伸出一根指头贴在一起,“他们俩难道之前还不成双成对吗?”
吕常:“……”
他默默微笑,心里把路今大卸八块。
旁边的椅子被拉开,一个人在他一边坐下,手里端着剧组发的盒饭。
“诶,小于,来一杯?”统筹招呼了一声。
吕常这下连微笑都没了,将碗往另一边挪了挪。
“还说没矛盾。”场务不信邪。
这两人的表现就像老大不对付,手下的小弟也要杠上一架。
小于有苦难言。
他实在是对当下的发展有些摸不着头脑,偏偏吕常看到他就绕道,连死个明白的机会都没有。
好吧其实他现在连偷懒找吕常聊天的机会都没有。
最近路今每天晚上的情况都不太好,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只能依靠药物才能勉强入睡,白天的情绪也越来越糟糕。
许利荣认为是小于这个生活助理照顾不周的缘故,由从外面找了一个助理。
小于顿时危机丛生。
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围着路今,把讨人厌的家伙赶出去。
于是两个人从几天前起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算了算了,问了你们肯定也不说。”统筹摆摆手,又喝了一杯,砸吧嘴。
这样的对话上演了许多遍,甚至悄悄地在私底下悄摸底过了许多轮的讨论。
连着几天还有年轻的小姑娘,说要花钱买料。
还是任一飞发现后,好一通收拾,私下的暗流涌动才稍稍平息。
这一切,吕常不敢和林早冬说,虽然林早冬反复强调他已经恢复正常。
越临近杀青,就越安静沉默,似乎回到了入组拍戏之前那种埋头拍戏,将演员当做工作的状态。
几乎每时每刻都捧着剧本,他变得沉默寡言,只有在入戏和桑海对戏的时候似乎才会露出一点鲜活的笑容。
他变成了宁南巷。
还拥有桑海的宁南巷,似乎企图以此来快速地将自我的情绪通过高密度的工作从体内抽离开。
吕常无法得出他是否真的移情的结论。
但宁南巷这个角色却真的活了过来,充斥着浓重的又复杂的情绪色彩。
和桑海天生的互相吸引让他不可自拔地沉溺,十几岁自带的那股子冲劲让他敢于拉着桑海满海岛的放浪形骸,但过往的童年又时刻让他在边缘犹豫挣扎。
在自我的情感海洋中像不会游泳的幼童。只能随着海浪漂浮着身体。
而美好的日子不会永远的停留,海岛的夏天也终将落下帷幕。
在秋天来临之前,桑海的父母又再度登上了这座海岛。
这一次他们要带着桑海一起离开。
高考临近,桑海需要回到他的家乡进行几个月的高考冲刺。
而这个讯息无疑在两个少年欢快的心里砸下了重重的一道雷。
老旧的石砖房已经大变模样,随处摆放着两人从海里淘回来的各种宝贝,院子的大门口甚至摆了一小架破破烂烂的木船。
每次宁南巷回家都能被这大家伙绊倒,为此两个人还大吵一架,为争论这木船是宝藏还是垃圾冷战了三天。
宁南巷闷闷不乐地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旁边就是那艘讨厌的木船。
他下晚自习的时间到了九点,外头的天已经黑了,海岛的风开始有些刺骨,带着海水特有的潮湿寒凉,刮得他不由自主地瑟缩。
但这一次没有人在他旁边拉着他挡风,桑海已经不去学校了,这两天他在和爸爸妈妈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的最后工作。
石砖房里亮着灯,隐约能听见桑海在楼上抓狂大叫的声音,让在黑夜中沉默的小房子透露出几丝鲜活的生命力。
直到被夜风吹得鼻子红了,宁南巷才抓着书包带子往里面走。
十几岁的少年已经懂得了分别的滋味。
但宁南巷没有立场,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挽留住桑海,短短几天他想了许多的借口。
又觉得自己太过自私。
他安静地脱鞋,放下书包,一楼没有人,几个纸箱子零散地堆沙发边,留下了一个人通行的口子。
没由来的一股烦躁笼罩住了宁南巷。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楼梯边桑海的篮球,涂鸦着海浪小鱼的球高高地蹦跶几下,砸落出几声动静。
“南巷回来啦。”桑海的妈妈从楼梯处探出身体,温声询问。
“饿不饿,叔叔给你露一手。”桑海的爸爸举着个扫把也跟着看过来,又扭头对着后面瞪了一眼,说桑海这个臭小子一点也不乖,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语气凶巴巴的,却透露着谁都能知道的亲昵和爱护,妈妈拍了他一下,说孩子这么大了别总是骂人。
宁南巷站在楼梯口,抬着头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壁灯的黄色光圈突然让他不适地眨眨眼。
他垂下眼睛说,“谢谢叔叔,不用了,我不饿。”匆匆走上楼梯,从他们身边经过,将自己关到了房间里。
没有开灯,只有门缝里勉强透过一丝走廊的光却被宁南巷忽视。
他想找回这个夏天之前的状态。
漆黑不见五指的沉默里宁南巷熟悉地走到床边,将自己裹到了被子里。
他疲倦地将头埋进去,却总能捕捉到房间外轻微的声响。
就连呼吸里也缠绕住了几丝熟悉的气味。
宁南巷皱着眉,将被子拉高盖过头顶,但那股橘子的香精味却更重了。
是桑海。
有一天他突然兴起,嫌弃肥皂的气味太无趣,跑到小卖部弄了瓶沐浴露回来。
第一次洗澡挤了几泵,差点没熏晕宁南巷。
这几天桑海睡在他这里,自然也会有沐浴露的气味。
真难闻。
宁南巷默默地想着,翻了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紧。
外面的声音依旧很热闹,桑海现在一定很高兴,可以和家人团聚,又能离开这个无聊的小岛。
他默默地等着,想要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在出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刷了几套卷子的大脑翻涌上疲倦,外面的声音渐渐远了。
他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映着这个夏天的每一帧画面。
橘子气味的香精萦绕在他的四周,又渐渐和暑假的那部没有看完的电影画面重合。
这么说不对,其实只有桑海没有看完。
在环岛骑自行车那天晚上宁南巷打着手电筒偷偷的看完了那部电影。
只是那时候他并没有体会到艾里奥的一切,打了个哈切伴随着期待第二天桑海的环岛计划沉沉入睡。
午后汗渍渍的手心肌肤相贴的触感似乎再次出现。
宁南巷忍不住缩了缩手指,却感受到明显的热度和阻力。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他从被子里探出个头,昏暗中床边坐了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你什么时间进来的?”宁南巷惊讶地从床上坐起来,遮掩严实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窗户也打开着,从外面灌进来一些腥凉的海风。
“我从窗户爬进来的。”桑海说着,黑暗里声音有些闷。
宁南巷想去看,又被他抓住。
“你锁什么门啊。”桑海嘟囔着抱怨。
经过他这么一说,宁南巷才隐约想起他回来的时候似乎无意识地做了以前的习惯。
锁门,关窗,拉窗帘。然后将自己封闭起来。
十几年的习惯又悄然在他的生活里上演。
“习惯了。”宁南巷扯了扯嘴角,“我忘了你还要和我一起睡。”
随着他的话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久到林早冬打了个冷战,从角色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这里本该立刻接着桑海的台词,他黏黏糊糊地缠着宁南巷问那你会忘了我吗?
关于这句和桑海性格大相径庭的台词,开拍前任一飞还特地给两人讲戏解释。
说宁南巷和桑海的关系虽然看似是桑海在主导,接近。
但最终占据上风的确实宁南巷,如果他再次封闭自我,或许这个夏天将永远变成回忆。
沉默蔓延在这个不大的房间。
床边的人依旧像石头像一样枯坐着,远处的导演也并没有喊卡。
林早冬收回他隐晦的投去摄像机的一瞥,半昏暗中爬到床边去勾路今的另一只手。
距离近了,路今身上的香水气味袭来,和廉价的橘子香精不同的气味。
他跪坐着,一边说着“你发什么呆啊”,一边扯着衣摆提醒路今。
抬起头却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