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丙只觉得过了很久，他不敢动，苦提的突然消失让他很恐惧。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痛苦，就像他丢了很久的珍宝好不容易被找回来了，却再一次不翼而飞。

他把手里那块硬邦邦的布揉在一起又展开，最后终于咽不下心里这一股邪火，抓着这团布往前面扔了出去。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这一团布砸在地上，居然发出如同金属一般“哐当”的一声，下一刻化作了一团黑气袅袅升了起来。

林丙瞬间被黑气围住，眼睛里好像被撒了一把沙子，又疼又涩，几乎睁不开。他用力地眨眨眼睛，逼出来几滴眼泪，试图让自己尽快恢复，但他眨的眼睛都绷紧了也只能眯缝着看出去。

黑气里什么也没有，他伸出手左右划拉了几下，同样什么也没碰到。

林丙索性就闭上眼睛往前摸过去。

走了几步后，他停下了。

前面传来非常细微的铃铛声，不仔细听很难听见。

这种铃铛的声音非常特别，一旦用力摇晃就会带着极大的穿透力，“铛”的一声仿佛扎进人的大脑，叫人头痛欲裂，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般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听见一次，但林丙对这个声音格外熟悉。

他小的时候多灾多病，常常昏迷，老林就会在他耳边不停的摇晃这种铃铛，每当他头痛欲裂，自然就醒了。

他问过师父，这是什么铃，师父说，这个叫招魂铃，专门给你这种总发失心疯的人招魂的。

我为什么总发失心疯？林丙问。

谁知道呢。老林并不是关心这个问题。

我每次发失心疯你都会救我回来吗？林丙又问。

这不是废话吗？老林看傻子一样看着林丙。

哦。林丙板着脸点点头。

隔了十多年再听见这种铃声，虽然不是在招魂，没有那种直击心灵的震撼，林丙还是顿住了脚。

万一是老林呢？

万一老林其实一直都知道，前世，后世，万一他从来就没忘过呢？

毕竟老林曾经可是成过一瞬间的仙的人。

当一只穿着靴子的脚踩进黑气里，林丙回过了神。

老林从来不穿靴子。

他把手放进了兜里，忽然特别庆幸自己在下山之前顺了一大把符。

他现在除了符，什么也不会。

在那只腿整个迈进来的瞬间，林丙抽出来一张符，他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定魂符，只有定魂符永远是热的——

他把符以最快的速度甩出去的同时，纵身向后跃开，双手结印向前猛地一推，一团烧的正烈的火球凭空而起，连续往那只靴子所在的地方炸了三下。

靴子停了下来。

林丙皱着眉，眯着眼，看清这位靴子脸上还带着个面具，这面具闪银光，在一片黑气里显得格外扎眼。

一眼还没看完，下一秒，面具人抬起了手，轻轻往前扫了扫，一阵飓风裹着沙石直往林丙眼睛上砸。林丙下意识往后仰，再结印，“铿锵”一声过后，沙石落下，风也停了。

林丙在散着金光的屏障后面听见面具人清亮的声音：“林止言，你来了。”

*

苦提回过神来，看向这条路。

狭窄，逼仄，蒙着雾，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出意外的话，老头会来给他带路。

但他等了很久，老头也没出现，苦提这才想起，那盏灯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难道是要拿着那柄灯才能走进解忧渡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解忧渡早已瓦解了，毕竟人间已过千载，陈凉的一方禁地想必也支撑不了多久。

苦提这么想着，往前走去。

他还是个人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怕，现在不人不鬼，更是嚣张。

只见他走过之处，白雾散开，露出路边的水。这条路浮在水上，水面静止不动，有一种诡异的森冷感。

前世他从没有看清过这条路的模样，这条路是黑的，看不清的，怎么也看不到尽头的。

如今衣袍掠过水面，苦提忽然很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他的鬼兵吗？

他站在水边，垂着眼睫往下看，下一刻，袖带里的玉连环忽然掉了出来，落进水中，溅起一圈涟漪。

在这一圈圈不断晃动着的波纹里，他看见了一张银色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