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六这话,惹得冯景恒一顿,连旁边神情淡漠的崔西华都侧头朝他看去。
“是……是真的,二少!”刘老六敏锐察觉到冯景恒态度的缓和,着急忙慌地开口。
伤口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令他白了脸色,却仍旧不管不顾地挣开抓住自己的护卫,拖着条血痕爬过去,跪在冯景痕脚边,趁热打铁道,“我先前在会馆的时候,用枪……用枪打中了他的胸口,可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而且……而且他的速度非常快,压根不可能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冯景恒微垂着眼眸,没说话。刘老六生怕自己就这样被定了生死,他又扭头去瞧崔西华,嘴唇止不住地哆嗦着,企图对方能给他一个机会。
“五爷,您见多识广,求您信我,开……开个金口,我……我这都是真话啊,那个男人,定然不是个正常人!”
冯景恒往后退了两步,看向于三儿,后者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低声催促身旁的护卫,道:“愣着干什么,把人拖下去啊!”
护卫们应声,又齐齐朝前走去,一左一右架着人退下,隔着老远的距离,还能听见刘老六的喊声,半死不活却又显得撕心裂肺。
“二少爷,我说……说得都是真话!求您饶命!”
“五爷……五……五爷!”
小院里重新陷入安静氛围,于三儿等人守在公寓前,没有跟着进去。
公寓会客厅。
崔西华坐在沙发上,手边是冯景恒刚泡好的茶,他没动,只随口问道:“刘老六口中说的男人,就是住在林小姐家的邵钧?”
“小舅如何知道?”冯景恒眉头一皱,又自然松开,他转头看着崔西华,下意识追问道,“您让人去查阿臻了?”
崔西华没有丝毫心虚,他不慌不忙地开了口,反问道:“怎么,你小子这是不乐意了?”
不等冯景恒开口,他又继续补充道:“若不是你母亲要我替你好好把把关,你当我乐意去叫人查?”
听见舅舅提起母亲,冯景恒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他伸出拿茶杯的手于半路收回,身体微滞,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您都告诉我母亲了?除了这个,她……没说什么?”
崔西华知道自家外甥在担心什么,不由得发笑,“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相信你心里有数。”
“谢家小姐那边你如何解决,可有头绪了?”
冯景恒对崔西华丝毫不设防,偌大的北平城,除了母亲和大哥,也就小舅与他说得来,他也愿意同自家舅舅剖心。
“我与她已经达成合作,时机一到,会接触婚约的。”
崔西华颔首:“如此便好,”他停了下,脑海里又回想起刚刚刘老六的话,心中有些不自觉的在意,于是他便继续问了之前的问题,“你对那个邵钧,可熟悉?”
冯景恒摇头:“不瞒您说,我也是在您去临城前那段时间才在林家见到他,也就是在干尸案发生前不久。”
提到干尸案,冯景恒又想起前几日在书房里,父亲对自己和大哥说的那件旧事,再次问道,“小舅,前几日父亲与我和大哥说了十年前的那场海难,临城的干尸案真的会与当年有关吗?”
崔西华转头看他,没说话,冯景恒却不大在意,他紧紧盯着自家舅舅,继续道:“父亲说,当年海难发生之时,又遇上了吸血怪物,所以……所以才死了许多人,是吗?”
良久之后,崔西华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瞧着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你父亲说得没错,当年若只是海难,不至于会搭上那么多人命。”
“既然如此,那小舅你是知道吸血怪物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崔西华端起茶杯,浅啜了几口,这才看向冯景恒,对上他炽热的目光,在注视中缓缓摇头:“不知道,若真能知道吸血怪物是怎么来的,我又何必大费周章赶去临城。”
崔西华的神色,语气不似作假,可冯景恒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但具体如何,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位邵先生,你对他了解多少?”崔西华又将话题引回邵钧身上。
说实话,这位邵先生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妙,不偏不倚,正正好时发生干尸案那段时间。
他原本也不大在意,只当林臻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留下的后人,只要不存在威胁,那么就算冯景恒想把人娶回家也无所谓。
至于她身边的邵钧,随便在冯家留个活计便就解决了。
但刚刚刘老六的话,让他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若是这位邵钧,邵先生真的也与干尸案有关呢?
要是能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那么也许当年那个未曾谋面的秘密,将会有新的突破之口。
“查不到任何更有用的信息。”冯景恒不知道自家舅舅在想些什么,派去查问的人,就得到些基本信息,此外便什么也没了。
冯景恒略有停顿,便继续开口说道:“阿臻与他绝不会是什么远房表亲,我猜测邵钧出身当是不凡的。”
舅甥二人在公寓待了大半宿。
直到后半夜,崔西华才离开,走出小半距离后,他便朝杨天石吩咐道:“去查查邵钧,查清他与林臻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何忽然出现临城。”
“是,五爷。”
-
梅花胡同。
更深露重,寒风乍起,后半夜竟然飘起了雪来,不停歇,大有愈来愈烈的架势,雪飘得急,直到清晨都没有停。
天光大亮,目光所及之处白蒙蒙的一片,晃得人眼睛疼。
梦里,林臻又回到了那座奇怪的村子,她站在山顶上低头看着下面的民居,错落有致,分布在山腰各处。
看着不像小山村,很大,像能容纳百千人的寨子。
再往远处瞧,是大片蓝色的海,这个寨子就好像被包围在海中央一样。
她的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随即一道苍老嗓音跟着响起,在叫她:“小臻儿,日落了,咱们该回家了。”
林臻下意识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人的长相,心口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有股冰凉从心脏里中迸出,沿着血管流向身体各处,叫她动弹不得。
可下一秒,她却猛地吸了口气,惊醒了。
恰在此时,房间门被敲响,外头的人刻意收力,但敲门声仍旧显得又快又急。
林臻坐起身,微微拔高嗓音:“何事?”
“小姐!先生这会儿还没醒,会不会出什么事?”陈正年听见林臻的声音,松了口气,又连忙将来意说明。
往常邵钧起得极早,就算是偶尔晚起,陈正年只要敲门就能听见里头细微的响动或者回应声。
但今日,房间里头都是静悄悄的,就好像没人在房间里一样。
也不怪陈正年如此担心,昨夜邵钧受了枪伤,没去医院倒是自己取出子弹,就算是怪物,受伤了恐怕也得要养伤。
说不定邵钧就是因为枪伤太严重,所以才一直不醒,亦或是情况会比这个猜测更加糟糕。
不多时,林臻从方才的梦境中缓过神来,她穿戴整齐,门一开,一股子寒意扑面而来,叫她忍不住哆嗦了下。
陈正年一拍脑门,连忙道:“怪我来得着急,忘了给小姐去库房拿件披风了。”
“没事,走罢。”林臻跺了跺脚,将手缩回袖口,陈正年打了伞,两人走进雪里,快步朝着邵钧的院子里走去。
片刻的功夫,两人已经站在邵钧卧房外头,林臻抬手敲了敲门,“邵钧,你醒了吗?”
的确如陈正年说得那样,里头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林臻拧着眉,手放在门上,边推边道:“我进来了。”
陈正年紧随其后,又快步往前,想要挡在林臻跟前,却又她被拉住。
他回头,瞧见林臻摇头,“我来,你退后。”
陈正年微怔,林臻却已经走到床边,她停在床帐前,模糊看见帐子后头有模糊的鼓包。
林臻伸出手,慢慢撩开帐子,里头却冷不丁伸出双手来,将她扯上了床。
“小姐!”
“出去!”
两道嗓音,同时响起,陈正年下意识往床边跑,声音重叠的瞬间,他硬生生地逼着自己停下了,却没第一时间离开,只试探道:“您没事罢?”
林臻被迫躺在床上,盯住撑在自己上方,瞳孔呈现血红颜色却一动不动的邵钧,感觉心里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她微微动了下身体,正想说话。
邵钧却忽然俯身,埋进她的脖颈处,林臻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此刻,正落在她的肌肤上,酥酥麻麻的。
“我没事,”林臻忍住动手的冲动,她往后躲了躲,没曾想,邵钧得寸进尺,竟然张嘴咬住了她的皮肤,用牙齿轻轻地磨着。
林臻拳头倏然攥紧,毫不客气地一拳砸向了邵钧的腹部,对方闷哼一声,随即收回尖牙,重新撑着身体低头看她。
那双赤红的瞳孔里,隐隐浮现出几分委屈来,林臻一讪,几乎要被他气笑,真是奇了,姓邵的竟然还能做出这种表情来。
“小姐?”陈正年自然也听见了邵钧的闷哼声,隔着帐子,什么也看不清。
古人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可他就是担心会出什么事。
好在林臻语气如常,再次回应道:“我没事,他也没事,你先出去。”
开门关门声一气呵成,林臻终于重新看向邵钧,她微微抬起眸子,面无表情道:“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