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谭》3

“到了！”尤里乌斯身姿轻快环视一圈，“这就是你的故乡？总觉得好不起眼。”

落在身后的雷德道：“怎么了别灰心啊你，快点展开你的调查。”

尤里乌斯回头正要说话，前方一个村人突然惊叫着跑掉。

“怎么了？”尤里乌斯退到雷德身边，开始仔细观察村人。

“不过是常有的事，不用在意。”雷德如此解释道。

尤里乌斯发现，当雷德经过时，村人全都避开视线，停下手中的动作，身体发抖。有孩子的人，还会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们发出声音。

一路上畅通无阻安静到异常。尤里乌斯攥紧拳，低头看着路面，他想他不该要求雷德来的。

“你的脸很漂亮，所以别露出蠢样，很浪费。”雷德看起来不受影响。

“你不觉的难受吗？”尤里乌斯贴近身侧，仰头观察雷德的神情。

“谁会在乎弱者的想法。”雷德目不斜视，神态自然，好像真的不在乎。

尤里乌斯望着对雷德避之不及的村人，低声道：“从小我就认为，勇者，就是你这样的人。”可是，书中的勇者都是被欢声笑语包围着、被赞颂、而不是像这样被畏惧。

雷德笑了一下，“说什么可爱的话。真的还在看童话书啊你。”

真的不在乎吗？尤里乌斯低头沉思。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为什么要屠龙？说什么不在乎，不是雷德的真实想法。“我也是个弱者，为什么你如此在意我？”

“真是厚脸皮啊你，你这家伙只是个特例，别以为其他人有你这样的待遇。”雷德目视前方，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尤里乌斯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原本以为雷德会用塔中的那套说辞，再次敷衍自己，他赶紧低头掩饰自己的神情。阴影中，尤里乌斯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

“是不是很开心？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雷德停住脚步转头直视尤里乌斯双眼。

在那双蓝色眼睛的洞射下，金黄色的眼瞳先是瞪大，而后恨不得藏起来一般四处游移，可是那双蓝眼睛不允许，于是尤里乌斯只能持续暴露着，犹如赤身裸体。

“我在意你、我执着于你，别以为这样，你就能爬到我头上。一个个都弱的不得了，不反思自身，却来要求老子顺从弱者的道理，这就是有理吗？无可救药的弱者，你也一样。”脸色阴沉皱眉说完这一大通，雷德撇下尤里乌斯快速进屋。

面前是雷德的家，看起来非常普通。

尤里乌斯站在门口默默垂首，强烈的羞耻让他不敢跟随雷德进入那个家。静默好一会儿后，他才宛如自言自语一样低喃，“我只是想让你不要被人误会。”

尤里乌斯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耗了多久，他听到那个家里爆发出强烈的争吵。尤里乌斯脚步一动，他没有听到雷德的声音。毫不犹豫，舍弃了刚才的情绪，尤里乌斯冲进了家门。

刚进去就听到一个声音指责道：“大哥已经都解决了。我的行动还有什么意义？”

尤里乌斯循声望去，屋内，雷德与一男一女对峙，还有两个熟面孔的精灵在围观，是碧翠丝和帕克。

现在的时代，精灵们自然不认识他，尤里乌斯也没想去打招呼，他的注意力都在三个人类身上。

刚才发出声音的，就是这个红发蓝眼的男人，根据他所说的话语判断，他应该是雷德的弟弟。

另外一个女人，身份不明。既然出现在这个家里，应当是亲密的人，这么年轻，该不会是雷德的那位特丽莎？

帕克浮空对托斯卡道：“那么，是要我们兄妹两个回去咯？顺带一提，你可别小看龙的报复心哦。”

托斯卡皱眉犹豫“......。”

“好！”帕克双手交叠脑后，浮空飘向碧翠丝，“那就悠闲一点，当做远足吧，放轻松、放轻松，就算是艾姬多娜也没有体验过远足吧？”

碧翠丝抱住帕克走出屋子。“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回去，贝蒂也无法接受。母亲大人从未体验过的事，贝蒂来做，等母亲大人回来之日，由贝蒂亲口诉说远足的经验。”

与尤里乌斯擦肩而过时受了一礼，两位大精灵颇有些自豪。一边说着“有礼貌的孩子真惹人喜欢呢。”以及“这家伙是谁？”一边走远了。

屋内的三人好像没有注意到尤里乌斯一样，争吵还在继续。

托斯卡面对雷德继续道，“擅自惹事生非、擅自离开、又擅自解决！你根本什么都不在乎！老爹有多么担心你，你压根没想过吧？只顾着逍遥快活！”

蕾米娜扯了一下托斯卡的袖子：“你说的太过了吧，托斯卡！”

托斯卡挣开她，怒气满格，“蕾米娜也是，差点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连累死，她那么喜欢你....”说到这里，托斯卡语气复杂低下头，“我的心情你完全不管....”

侧对众人曲腿坐在廊下，雷德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喝酒。

尤里乌斯面对此情此景，联想到莱茵哈鲁特的家庭关系。

事件发生的那个时候，身为小孩子的他帮不上忙。等到他终于有能力去做些什么时，面前筑起的无形高墙，阻碍了他。

那是常年以来，独自忍受着来自亲密的家人、最亲爱的父亲给予的伤害的，他的好友莱茵哈鲁特所亲手筑起的名为“自我保护”的高墙。不忍打破那面墙，尤里乌斯眼睁睁放纵其家庭关系持续恶化。

自己真的是很没用。现在的话，还来得及，他必须做点什么。

“请您冷静一下。雷德也不是什么都——”尤里乌斯谨慎的插话，对托斯卡开口。

话立刻被打断，雷德瞪向尤里乌斯，沉声警告：“闭嘴。”

“——”那一眼刺进了尤里乌斯的心里，自己所思所想完全被看穿。蓝色眼睛里的冷意，像寒风，冻住了尤里乌斯，无法反应的他僵在原地。

托斯卡这才注意到他：“你是谁？一个外来的人，不要插手我们的家事！”

蕾米娜也疑惑道：“托斯卡，将盘踞在山上的龙屠尽的不是雷德吗？

托斯卡握拳肯定道：“是大哥一个人做的。”

蕾米娜面对尤里乌斯：“既然如此，这事与客人你无关吧？”

尤里乌斯紧紧咬住下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抱歉请你不要多事。”托斯卡挡在面前，将尤里乌斯和雷德隔绝。

真的，在被雷德瞪的时候，尤里乌斯就想要逃离这个屋子。让他没有就这样逃走，完全是因为“那个”在坚持。

你是小弟吧？不然跟着我干什么？

我的玩伴只有超可爱的那一个人。

一个外来的人，不要插手我们的家事！

真是的，每一个人都说的那么正确，我一个外人为什么这么热血上头呢？不敢抬头看，如果——

我在意你、我执着于你，别以为这样，你就能爬到我头上。

尤里乌斯抬起头，面对三人，目光越过托斯卡，最后定格在雷德的脸上。他语气坚定冷静道：“我是雷德的朋友。我不能放任我的朋友被人误解！”

“.....。”对尤里乌斯的话语最先产生反应的是雷德，他的眼睛骤然睁大，转瞬恢复如常。

尤里乌斯心下松了一口气。如果雷德说自己不是他的朋友的话，尤里乌斯真会当场哭给他看。

听到尤里乌斯的宣言，托斯卡愣了，不禁往旁边退了一步，结巴道：“那、那也不行。这里就麻烦你退出。”

蕾米娜上前抓住尤里乌斯的手臂，将他拖到门口。“失礼了，但是请你和我出来一下。”

尤里乌斯还想留下，耳中飘来一句雷德的低语，听到这句话，他所有坚持的意气控制不住像水一样流失，回过神时，已经随着蕾米娜来到屋外。

“笨蛋。”

他说的没错，我真是个笨蛋。

尤里乌斯离开后。

“托斯卡。”

托斯卡闻声抬头，迎面一拳。蕾米娜尖叫跑向飞出屋外的托斯卡。

“大哥？”托斯卡挣扎爬起，充满疑问。

雷德面色不善，“能欺负他的只有我！给老子记住。”

托斯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特丽莎以外的朋友……吗？”

被赶出来了——这个一直盘桓在脑中。

村子后面附近的山林。尤里乌斯正独自默默练剑。选定之剑刮起一阵阵碎叶枯枝乱尘。也不怕被迷了眼，尤里乌斯睁大双眼，眨都不眨，对着阴冷的空气突刺、横劈、斜砍。

如果这个时候他在的话...往常不管有什么烦恼，尤里乌斯都会找朋友商谈倾诉。

首选第一人是莱茵哈鲁特，不是不信任菲利斯，只是因为他习惯了。然后会找菲利斯，不是因为问题解决不了，大多数问题在找到莱茵哈鲁特时已经解决，之所以找菲利斯，是因为他总能让自己开心。

这么一看，他还真是个只顾自己的自私之人呢。

我在这里，抛下存在被夺走的睡美人约书亚，自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想起他。真是不及格的兄长。现在，约书亚怎样了？有被好好照顾吗？最重要的是，他醒了吗？发现自己不在的话，约书亚要怎么办？他那好不容易才恢复一些的身体，如果勉强自己的话，恐怕又会有危险了...想回去，我想回去，我想回到有他们在的那边。可是，我也....

“心不在焉瞎练个什么劲。”受外力干扰选定之剑飞出掌心，落在不远处，插进地面。

尤里乌斯看向来人。“.....”没有去捡选定之剑，只是站立在原地。

雷德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直到选定之剑被打飞，尤里乌斯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这种剑，什么都砍不断。”

尤里乌斯面无表情与雷德四目相对。落叶满地林间，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冷风卷起败叶贴地旋转。踩得树叶簌簌响，雷德朝他靠近。他在距离尤里乌斯一臂时停下，“别露出欠揍的样子，我会忍不住打你。”

尤里乌斯似有若无瞄他一眼，转身侧对着雷德，伸手拔出插在地面的选定之剑，单手旋转甩掉尘土回鞘。与雷德拉开距离，他往山林另一个方向走。

雷德见状拧眉，掏出揣胸前的右手，长腿一迈几步跟上尤里乌斯。“你去哪？”

“哪里都行。反正跟你没关系。”尤里乌斯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步伐。

雷德啧了一声，跟在身后走。“不对。跟我没关系这话不对。”

“那请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尤里乌斯稳稳踩过湿滑的苔藓，继续向阴暗的山林走去。

“勉强算朋友。”紧跟在身后，雷德低声道。

“我不是小弟二号吗？”

“你想也可以是。”声音有些迟滞，雷德轻声道。

“我不要做你的小弟。”用力踩踏脚下的枯枝发出声音，尤里乌斯道。

“那做朋友就行了吧。”雷德盯着尤里乌斯的背影微微皱眉道。

尤里乌斯停下脚步回头，面带微笑：“难道你这是在安慰我？”

雷德暴跳如雷：“你挺会想啊！本大爷为什么要专门来安慰你？当老子是你那个外人孙子啥的吗！过来，让老子揍！”

尤里乌斯往后躲，边跑边笑：“他叫莱茵哈鲁特。”

雷德哼了一声作罢，没有再追。

“回去了。”雷德率先转身往回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