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声音不大，透着轻哄，却让何皎皎吓了一跳，她刚转过脸仰头想看立在卫生间门旁一侧的人影时，后脑勺“咚”的一声磕在了门框上。
“嘶——”
何皎皎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疼得眼泪都崩出泪花来，抬手捂住了她的后脑勺。
“小心！”
程望听到一声闷响，心里一紧，他赶快离了墙壁，一个箭步走过去，温热的手掌伸过去，扶住了何皎皎的肩膀。
“撞疼了？”他低头紧张关切看何皎皎，又急忙去看她手捂着她的后脑勺。
手刚触碰到她后脑勺上的手背上，程望伸过来的手掌停在了半空中，他有点害怕又极度担心她，怕她一不乐意又离他远远的了。
程望双手只好在她头顶僵持着，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触碰她，一副措手不及，却不知将她怎么握在他掌心里安抚。
仿佛含在他嘴里，怕她化了，握在他手掌中，她又一不小心碎了。
“呜.......”
最开始，何皎皎以为躲在门框旁的是小孟总，当她感到害怕的一瞬间，突然想拿出手机报警的时刻，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何皎皎头顶僵硬一麻，抬头看他的一瞬间，程望一张成熟俊逸的脸仿佛又回到了上高一的时候，何皎皎天天能看到他阳光洋溢的少年。
仿佛她的少年回来了。
他的声音激起了她多年的怀念，那些她以为早已埋葬的懵懂情感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何皎皎淹没。
何皎皎本以为自己反应够平淡，无波无澜，结果一听到程望像从遥远空谷里传来，带着熟悉的温度，她的心跳加快，这一刻如此强烈又真实。
她的心几近崩溃，何皎皎再不能装着视若无睹，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听到何皎皎低着头发出轻轻嗡鸣的哭腔，程望眉心皱了皱，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张着口，小心翼翼问出。
“皎皎你——”
何皎皎猛地仰脸，满眼泪痕扑簌簌地湿了她的脸蛋，冲他大声哭道：“程望你为什么不理我！”
空气有片刻凝滞。
听到她哭哑的声音质问，程望有一瞬感到自己和她都重新回到了高一下学期最后的始末。
在高中最后一个节点，将未完的空白隔了数年，让程望给何皎皎划上一个句号。
程望心里酸涩极了，眼里掺上了一丝破碎，像晶晶亮亮产生裂隙的碎片，一点一点努力拼装在一起重合。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开口解释，何皎皎心里堵着的多年不能言说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了出来。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跟我不告而别，你自己一个人出国，就可以对我这里不闻不问了！”
“程望如果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哪怕你想说你讨厌我了，或者不想当我同桌了，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会跟你生气的.......我就是受不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脚底抹一个油，跟我不吭不响说一声，你自己逍遥快活地飞国外去了，就对我不管不顾了！”
“你哪怕跟我说一声，咱两不要在一块了，程望我绝对绝对离你远远的，绝对绝对不会纠缠你的——”
“皎皎，我没有不理你！我没有想讨厌你！也没有想抛下你！我更没有想过不要你！”程望用自己的声音，声嘶力竭地打断了她说出去的话，他差点插不进去，怕听到何皎皎说出后面更决绝的话来，让他的心痛彻心扉。
何皎皎质问的声音嘎然而止，她懵怔盯着程望痛苦委屈的脸，他跟她一样，眼睛发红，急得跟她一样都快哭了。
多年的压抑着的误会，在这一刻全部冲破而出，仿佛这么多年，何皎皎感觉到自己心里被沉甸甸的石头压了许多年后，就在程望一句诚挚的话中，土崩瓦解，全身卸下了力道，不再让自己这么多年紧绷着自己，虚伪着自己，让自己掩盖真实的自我，装出不是自我的自己。
何皎皎现在才发觉，八年前，程望走了，杳无音信的时候，她给所有人掩盖了自己的真心，摆出一副淡漠不近人情对任何人，她以为这样，大家都看不出她内心深处多么悲伤，多么痛苦，又多么格外想念那个人。
“可是程望，你为什么就是不告诉我一声，让我误会你那么多年！”泪水在她脸上如断线的珠子簌簌顺着下巴一滴又一滴地滑落。
“你起码回来得告诉我一声吧！”
程望通红着眼，闭了闭，大手揽住她哭的颤抖背部，将她揽入了他的怀中。
“对不起皎皎，是我的错。”程望拥着她紧紧入怀，另一只手掌轻轻抚着她微卷的海藻长发，从顺滑的头顶一直捋到她的卷发中，丝丝缠绕他修长的手指。
何皎皎脸埋进了他强有力的胸腔中，泪水浸湿了他西装里的衬衫，在程望怀中，她哭得全身发抖。
“本来就是你的错！”何皎皎哭湿的笑脸在程望衬衫上蹭了蹭，带着哭腔嗡嗡的。
“对，我坏，让皎皎受委屈了。”程望拥住她的那一刻，就不打算松开她。
她说什么，他都应，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像轻轻挼着小猫毛茸茸的头顶。
何皎皎仅仅在他怀中声声啜泣觉得不解气，抬手就往程望胸腔里捶了几下。
程望故意发出闷哼一声，从她头顶覆在她锤他胸的手背上，轻轻握住了：“皎皎，你还生我气吗？”
何皎皎捶他胸的另一只手一顿，侧眸等眼泪从她眼眶里流干净了，才看清程望的大掌覆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是温热的，也渐渐暖了她一颗冰寒的心一点一点融化掉了。
“还生气，一直气着呢！”何皎皎带着哭腔不依不饶。
落在程望耳朵里，听到了她撒着娇地哭闹，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露出一丝笑纹来。
“程望你就是特别特别坏的坏银！”何皎皎心里反而终于感到轻松了，他们将话搁了这么多年也终于说开来，可是何皎皎还觉得气不过，握着小拳头一遍又一遍捶程望的胸。
“对，我是特别特别坏的坏银。”程望唇角渐渐弯了起来，一句又一句顺着何皎皎的话说，哄到她不哭高兴为止。
何皎皎哭够了，哭累了，就想先回家，不想回到那些人身边继续吃烤肉。
程望拉住她的手不放开，提议问：“我开车送你。”
何皎皎哭过红肿的眼往那些人和长桌上瞄去，反倒不好意思地要推开程望的手。
“这样不好吧！”她哭过的声音又哑又软，说：“那边那么多人，别让他们看到咱两的关系。”
“咱两什么关系？”程望突然逮住了重点问她。
何皎皎起先没觉得，当她移开目光，回到程望的脸上，才发觉程望问的这句话，意有所指。
“你.......你........”何皎皎心里惦记着程望之前一件事，可是这里在烤肉店里，她没法当面问他极其私人的问题。
程望握着她的手，指腹起了坏心思，在她软肉上轻轻搓了搓。
“我.......我.......”何皎皎脸上一烫，皱眉为难地从他手指指腹里抽开他的手掌，磕磕绊绊：“我上你车等你，好吗？”
“好。”程望终于乐了，落在何皎皎眼里，他又变回了她高中时候大男孩笑的模样。
他看着她背影走向店外看，下一秒，她突然转身朝他折身走回来。
“怎么了？”程望俯身，朝她低下脖子，咧嘴突然笑地伸手又挼了一遍她的头顶：“你放心，我不会跑，以后也不会跑。”
“谁看着你要跑了！”何皎皎被他调侃的，小脸薄得又烫了一下，虚着两只眼睛往店里聚集在长桌上吃烤肉的同事们瞅：“我的包落那了。”
程望见她身子不动，就站在店里不往里走，他了然点头：“你等着，我去帮你拿。”
他转身，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西装下的衣角，他回过头来。
“你、你能不能偷偷拿，别让他们看到你拿我的包了！”
你.......我这.......让我当甲方的程总替你乙方去那么多乙方那里偷偷摸摸给你拿包？
程望挂在脸上的笑顿了顿，何皎皎以为他不想偷摸去拿，就对他挤眉弄眼，这事必须让程望偷偷地去。
僵持了一秒，程望最后都无奈地气笑了：“好吧，我去。”
“嗯，快点回来，我就在外边等你一下下。”何皎皎竟理所当然地往店外走，跟撒糖似的扔给了程望一点甜头。
程望嘴里舌头顶着一边腮，对何皎皎，他彻底没辙地转身照做。
谁叫他心里一直喜欢着她呢！
看她今天好不容易对他松了一点态度，程望不想浪费，也不想视若无睹。
他转身，按何皎皎说的，自己趁着工作室里的人都专注地吃酒吃肉，他一个人在他们看不到的背后悄悄走到何皎皎坐过的桌角。
“程总。”突然有人跟在程望身后，声音清晰地钻进了他耳朵里。
程望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自己留学美国跟他一起回国的合伙人之后，他微松口气：“是你。”
“是我。”张总指了指中间位置，说：“咱们坐那。”
程望说：“我知道，但我女朋友等不了了。”他拉张总远离了那一桌子人。
“你女朋友？”张总抬头左右寻目，问：“就这么一会儿，你就看上了乙方哪个女孩就答应做你女朋友了。”
程望低声说：“这个才刚开始认。”然后他神秘莫测地附在张总耳边，说：“能不能麻烦你点事，我女朋友的包落在了桌角那里，你能不能帮我把她的包拿回来？”
“行。”张总深知办公室禁止同一行谈恋爱的规则，不死心地拉程望西服袖子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叫什么？”
“不能，她不让我说。”程望张口拒绝透露。
张总拿程望没办法，想着以后程望会带来传闻中的女友亲自跟他认识。
“好吧，服了你！”张总悻悻在程望胸口上捶了一下。
张总自己还没有女朋友，程望当场在乙方一桌子上立马成立了男女朋友。
张总想着以后好好问问程望，这种撩妹他是怎么撩上手的，又这么快跟对方确定了关系。
“等确定了之后，我会带她过来跟你认识。”程望为了哄张总帮他取何皎皎的包，只能这样说了。
张总只好按程望指过去的方位，走到长桌角落里去，就看到空着的位置果真放着黑皮方块小包。
张总又问了问周围两边的人这是谁的包落这了。
其中一个人说出了这个包包主人的名字。
张总心领神会，一脸讶然，抬头往不远处避着的工作室的人看过去。
果然他这好哥们这么快在他眼皮子底下跟乙方一位叫何皎皎的女孩勾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