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登时一片混乱。
马儿踏蹄声,惊惶喊叫声,怒喝声,还有少许的焦急声……
刘盈只觉耳边一瞬间清明,什么都能听清了。
姜熠那一声“跳下来”也挤进耳中,然而,她没有听从姜熠的话,仍按自己所想,推马背借力,身子朝后猛一仰。
手臂抻直,往上用力一拉缰绳,几乎使劲她浑身的力气,才使得红马扬蹄。
红马嘶吼一声,头重脚轻,眼见就要倒下,连带刘盈一起。
姜熠眼见就要赶至,可刘盈却大喊一声:“太子殿下!救我!”
他脚步一顿,被姜阙抢了先。
姜阙飞身踹开红马,稳稳接住刘盈,抱在怀中关怀备至:“公主,没吓到吧?”
刘盈泪眼汪汪:“太子殿下……”
她往姜阙怀中又扑近一分,一手搂住姜阙的肩膀,从他肩头探出脑袋。
目光正好对上姜阙身后的姜熠。
姜熠风尘仆仆的样子,脸有些黑,不知是给尘土扬的,还是太阳晒的。
姜熠也瞧她,蓦地,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但就像她初见他时,眉眼染上寒霜。
她帮他弯成了计划,他该高兴不是吗?
但是目光流转,看到他们身后赶来的人,其中就有赵横,比起他来,姜熠脸上的神情绝对称不上是高兴。
姜阙没把刘盈放下,径直将她抱去筵席上,命人看顾她后,才放下她回到校场。
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姜秋敏对身旁诸葛平云道:“看吧,我就说男人靠不住,他跟你发誓绝不碰其他女子,可还不是忍不住左拥右抱?”
诸葛平云的脸色很难看,尽管面上还是不显,她素来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可熟悉她的姜秋敏还是瞧出她的痛苦。
这正得姜秋敏心意,即便看到诸葛平云这样,她很是心疼,但是不痛点又怎能彻底清醒过来?
于是,她继续火上浇油:“刘盈才来几日?他姜阙就这么宝贝着,你跟他都多少年的情意,也没见他走过来问候你一声……平云,就这样,你还甘愿守着他?”
诸葛平云没吭声,她目不转睛瞧着姜阙。
姜阙正在着人彻查红马,神情严肃。
她又看了眼秦淑华,后者暗自咬了咬唇,脸上流露出几分不甘和愤怒。
诸葛平云目光不转,问姜秋敏:“你刚刚可是发现了红马有问题?”
姜秋敏哼一声:“秦淑华那种小儿把戏根本拿不到台面上来,你难道要我去揭发她?”
“刚刚为何不提醒刘盈?”
“为何要提醒她?”
诸葛平云转过来,同她对视:“你说我纠结心中情爱,感情用事,可你呢,又为何不放过刘盈?她不就是长着一张跟方楚然相似的脸而已,又不是她的错,你缘何要针对她?”
姜秋敏的脸拉下来,不大高兴:“我就是看不惯那张脸。”
诸葛平云突然道:“方楚然不是病死的吧?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后一句肯定的语气,让姜秋敏避无可避。
“你向来聪慧过人,凡事瞒不过你的眼睛。”
诸葛平云摇头叹息:“方楚然来历不明,只听四皇子说是在边疆遇到的,如今看来,该是跟玻国脱不了干系,她跟刘盈相像,说不定二人有着血脉联系。”
“没错,我猜也是这么回事,她应该是知道方楚然的,不过是装不懂罢了。”
“所以。”诸葛平云抬眸,“你怕她有心来查方楚然的死因,继而挑出背后之人……”
姜秋敏强笑一声:“我怕这个作甚?”
诸葛平云目不斜视,将她不自在的神情尽收眼底:“因为你知道是谁害了方楚然对不对?而且那人,还是你必须护着的人。”
“够了,我不想说这些事!”
姜秋敏没有否认,诸葛平云便知自己都猜对了。
她不逼姜秋敏开诚布公,只是劝慰道:“终归是纸包不住火,与其想法子对付刘盈,不如还是想想怎么把火扑灭。”
姜秋敏缓了两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再思量思量。”
诸葛平云看了眼姜阙那边,转身准备走,临走前随意一瞥姜秋敏牵着的白马。
她顺嘴提醒道:“伎俩上不上得台面都不重要,对意图谋害他人的人来说,只要管用就行。”
姜秋敏蹙眉看她,凭她对她的熟悉,料着她还有后话。
果见诸葛平云示意她看白马。
“刘盈那匹红马准备得仓促,故而漏洞百出,而你这匹白马可就不一样了。”
“白隙是我惯常的坐骑,看不出跟往日不同,你多心了吧?”
诸葛平云笑着摇头:“正是因为如此,要想害你,知你平日只骑这一匹,日积月累准备妥当,明面上并不显的。”
经诸葛平云这么一说,姜秋敏心有顾忌,连忙唤人拉白隙去查验。
诸葛平云跟姜秋敏道了别,走时路过筵席,还朝里头的刘盈颔首打了个招呼,
刘盈回之颔首一礼。
这一幕看在燕睛眼里,她问:“诸葛尚宫为何会跟你打招呼?”
刘盈捻一块香烙红泥茶酥放入口中,红泥是烙的莓果果浆,包裹在鲜茶脆皮当中,一口咬下,酥脆过后便是浓郁的果香,慢慢回味,又有鲜茶的清苦。
她含混不清地回道:“见我面善喽。”
燕睛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说辞,心里默默记下这事,等会儿禀报给姜熠。
过了会儿,姜阙那边终于又有了动静。
来人传话,说查出红马被人灌了烈酒,因此冲劲猛,但头重脚轻,跑起来容易跌倒。
当时,众人可都瞧见了,是秦淑华给刘盈挑的这匹红马。
姜阙第一时间诘问她。
秦淑华一脸无辜:“妾身不知道哇,太子,妾身不懂骑马,也自然不懂马,只是看着那匹红马潇洒肆意,便牵与刘盈妹妹,旁的可没多想!”
刘盈让燕睛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姜辉看到了,忙问:“这是伤了脚踝?”
刘盈轻轻点头,尔后故作坚强道:“不打紧,只是疼了些,尚还能走。”
姜熠低头一嗤,看向她伤的那只脚,又抬眸看她。
她那只脚是骑马前就崴住的,可她却说是因红马发癫才崴的。
刘盈对上他揶揄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样子。
好在姜熠还没昏头,没有出言道破。
姜阙听了眉头一皱:“既然脚受伤了,公主便不要再四处走动,你放心,孤会帮你讨个公道,揪出那个给红马灌酒的恶毒之人!”
他剜向秦淑华。
秦淑华又换了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殿下若疑心妾身,尽管去查便是,只是待到殿下查清,非是妾身所为,定要给妾身一个说法!”
刘盈和姜熠同时暗嗤,她秦淑华敢明目张胆牵马给刘盈,自是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
不用姜阙去查,他们都能猜到结果,定是跟秦淑华撇清了所有干系。
正巧姜秋敏也沉着一张脸过来。
刘盈眸子一转,柔声帮秦淑华求情:“太子,刘盈相信此事定非太子妃有意……”
秦淑华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心道这贱人又想以退为进不成?!
她心里琢磨着要如何破她这招。
然而刘盈接下来的话,却叫她始料未及。
刘盈道:“太子莫要跟太子妃动气,免得伤了太子妃的胎气。”
“你说什么?!”姜阙瞪直两只眼。
秦淑华整个身子一僵,惊骇如虫蚁,顷刻间密密麻麻爬满全身。
本在看戏的姜秋敏也是一愣,随即冷哼一声,心想诸葛平云走得早了,错过一场好戏!
姜熠和赵横等人也一怔,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茬。
姜辉惊讶出声,率先打破沉寂:“二嫂……有身孕了?”
刘盈故作讶异:“怎的你们还不知晓此事?”
姜阙脸色有些难看:“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事,不要乱说!”
刘盈委屈:“我自小懂些医理,方才碰到太子妃手腕时,不小心摸到喜脉,我还以为太子是知道的……”
秦淑华整张脸僵得刚厉害,不知作何表情。
她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涛,试着寻找说辞:“殿下,不是这样的,妾身……”
“住口!”姜阙动了真怒,“你这贱妇!来人,传杜太医!”
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已有多年没碰过秦淑华,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从哪儿来的?
众人皆惊呆了眼,聪明人很快察觉不对,若是喜事,姜阙断不会这个态度。
就算姜阙再不待见秦淑华,也不会对她腹中的孩儿怎样,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呢。
除非,姜熠和赵横相觑一眼,皆猜测秦淑华肚子的孩子不是姜阙的。
刘盈是真的有些吃惊,她提出此事只是想让姜秋敏听到,继而传到诸葛平云耳中。
搅乱太子当朝局面,对姜熠来说,估计也不好受。
刘盈想,他一直以姜阙和姜秋文为继承皇位眼中钉,没把姜秋敏放在眼里,她甫一得势,他不得不乱阵脚。
哪知姜阙和秦淑华之间比她想得还要复杂。
难道姜阙真的信守承诺,没有碰秦淑华一下?
诸葛平云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姜阙能得她信任,靠的该不只是花言巧语。
一时间,因秦淑华这事,众人都忘了红马一事,忘了刘盈因此受伤。
没人再去管红马,当姜阙命人撤掉筵席,众人纷纷告别离去时,他们小声嘀咕的也都是秦淑华。
比起一个外邦的公主来说,自家太子妃的事情可要精彩太多。
赛马之事也不提了,姜秋敏一走,女眷中想骑马的人也泄了气。
公主都不比了,说明事情很严重,她们也不再凑热闹。
只是看人群中,跟在公主身后离去的驸马爷齐志远,怎么佝偻个背,一副丧气样。
众人一哄而散,都不留恋此地,没人管刘盈,姜阙已携秦淑华回了东宫,俨然是不想将结果宣扬出去。
刘盈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默默离去。
姜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赵横想邀他到府上一叙,说有话要说,被他拒了。
他同他说还有要事,赵横没怀疑那么多,他这个表弟向来主意多,不知又想到什么事情要去办也不足为奇,于是,他也没多问,便道别离去。
姜熠还记得红马的事,尽管知道秦淑华做了手脚,不会留下痕迹,但他还是命莫点查了一圈。
莫点回来禀报,说今早在马厩,有人看到魏芊芊身边的丫鬟靠近红马,手里似乎就拿着一个酒罐。
“魏芊芊?”姜熠哂笑,“这丫头几次三番被秦淑华推出来当挡箭牌,还不知长记性。”
莫点也笑道:“估计非但不清楚,还躲着偷乐呢!她还觉得秦淑华帮了她呢,呵,殊不知人家看中的只是她的傻气。”
蓝画问:“那这件事……”
姜熠道:“明早宣扬出去。”
“明白!”莫点和蓝画相视一眼,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他们小声讨论。
“你说,是说‘魏家千金爱而不得,意图谋害公主千金之躯’好呢,还是说‘震惊!!魏贵妃侄女竟然干出这等事!’好呢?”
“不,我觉得还是“为追爱四皇子,阴魂不散的魏家千金起早贪黑为马喝酒”比较好!”
听到他们激情议论的姜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