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34天。
“下星期五拍毕业照”。
这句话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飞遍了整个高三,现在几乎成了所有人翘首期盼的日子。
是的,一中的毕业照是提前拍的,不在高考后。
所有人都在百忙之中开始筹划,穿什么,跟谁拍照,去哪拍照。
初初领了宋长明的意思,趁着今天大课间下雨取消,刚一打铃就冲上讲台。
“诶诶,都别跑啊,先听我说个事!——”
众人齐刷刷望向她。
初初一边把卫老师还没关的多媒体点开,一边回头说。
“下周五不是拍毕业照么,宋老师让我们选套班服,拍大合照的时候穿。”
众人来了精神。
“有要求么?”
初初摇头:“宋老师说选大家都喜欢的,选好后给他敲定。”
于是大家都来了精神。
“选裙子——”
“男生呢?”
“配套裤子呗。”
“什么裙子?”
“连衣裙?”
“不要,我不喜欢连衣裙。”
“欸但是连衣裙感觉拍照很好看欸——”
“短裙吧?”
“别,我害怕穿短裙,腿粗。”
“诶诶,那长裙?”
“半身裙?”
“欸半身裙配白衬衫?”
“男生呢?”
“那就白衬衫黑裤子呗,要求多。”
“……”
初初站在讲台,被四面八方的话说得头昏脑胀,她挥挥手:“先看图,看图选行不——”
她把鼠标往旁边一推:“有想法的自己上来找图,大家都满意了就上报昂——”
说着逃下了讲台。
鼠标旁早就堆了几个女生,初初刚说完,页面一跳,显出了很多衣服裙子。
初初看着桌上的那道每日一练,忽然转过去。
“黄灿黄灿——”
“嗯?”黄灿抬起头。
“这道题懂了没,讲讲?”初初说。
黄灿看了一眼:“试试。”
然后接过了她的每日一练题单。
题单上打叉的地方在最后一步,黄灿看了一眼,用铅笔在题干圈出一条设问。
“我一开始也跟你一样的思路,”她说,“但我做完后发现不对,又重新梳理了遍……”
初初撑着下巴,讲台上还在辩论的班服的声音逐渐模糊。
“噢……然后呢?”
“然后,”黄灿又做了条辅助线,“这样是不是明显多了?”
“噢——”初初反应过来,“建系——”
“嗯,”黄灿笑了笑,鼓励似的拍了拍初初的头,“你最擅长的。”
“那确实。”初初说着,接过题单又转回去,埋头刷刷写起来。
讲台上逐渐争出了些眉目,初初写完后再抬头时,多媒体上出现了一张白衬衫黑长裙的套装。
“这个?”她托着下巴问。
“嗯——”台上的几人同意了意见,一同答道。
初初点点头,看了眼时间:“下课再问问他们意思,都同意了我就去上报。”
“好——”
预备铃适时响起。
初初上讲台关掉页面,最后看了眼那件套装。
挺不错的,白衬衫,女装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高考倒计时26天。
周五下午只上两节课,下课后就统一去拍毕业照。
谢今朝觉得缘分真的挺神奇的,每逢这种活动,自己的课总是卡在最后一节。
是的,周五下午一二节是数学连堂。
第二节课他没上,这学期的连堂课基本他都分了一堂给他们做自习或者讨论,高一高二可能还会浑水摸鱼讲两句小话,高三后基本都是争分夺秒地问题了。
时间太紧了。
只是今天有点小意外,毕竟毕业照是高中的一件大事,还有小半节课的时候,班里渐渐有了些隐秘的兴奋。
小团队开始暗戳戳地商量去哪拍照,找谁拍照,偷偷摸摸低着头在地下涂个口红的,摆弄相机拍立得的。
谢今朝还坐着讲台上,看着底下看了三年的脸,忽然想起他们认识的第一年,第一个元旦。
也是这样,他坐在最上,他们在下面聊天,商量半个小时后的活动安排,一切似乎慢慢地重合在了一起,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容,只是从十六岁变成了十八岁。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甚至还和第一年一样,教室里响起了震天的欢呼。
就连窗外齐楼的树似乎也没变,仿佛接下来就是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
其实不一样。
谢今朝带着笑从前门出去,把空间留给最后做装扮的女孩们。
第一年的窗外只能看见树干,另一侧是博观楼的小坝子。
天气热起来了,没有元旦前刺骨的冷风。
这是夏天。
五月底的初夏。
“毕业照拍完,就真要上考场了。”谢今朝坐在小办班主任的工位上,一边惆怅地叹了口气,一边接过班主任递来的泡好的茶。
“嗯,我说了很快,”宋长明在他旁边的独凳坐下,“二十多天了。”
不到一个月啊。
他喝了口茶:“之前说我们学校考场是理科考场,文科去哪?”
那天的会谢今朝要上课没去,反正宋长明去了都一样。
“市上的文科集中在城区几所中学,我们在实验。”
“实验?”谢今朝挑了挑眉,“包车去?”
“嗯,就二十来分钟,”宋长明说,“看完考场回来搬教室,文科统一去思齐楼。”
“又去?”谢今朝问,“理科呢。”
“理科人多,就在博观楼,”宋长明放下杯子,“去思齐楼方便,理科还要随时搬东西,我们收拾好了出门坐车就走。”
也是。
谢今朝于是点了下头。
“什么时候下去?”他问。
宋长明看了眼头顶的挂钟:“再等十分钟吧,他们还要去换衣服,女生们可能还要涂点口红。”
谢今朝笑了。
“初初初初——”
初初拉上裙子拉链:“怎么了——”
“拉链卡住了,帮我拉下——”
“马上——”初初匆匆把头发散开,“你在哪?”
“这——”余舒涵举了只手。
“别动啊,一会卡肉,”初初埋下头,“卡到布料了,马上。”
她扯了扯,把布料从拉链中扯出来。
“好了——你口红怎么花了?”
“什么?”余舒涵用手背碰了碰。
“等下回去补点,刚好我回去拿拍立得。”
“什么时候下去啊初初?”有人问她。
洗手间里换衣服的女生很多,初初喊了声:“四点二十楼下大榕树集合——”
“现在几点了?”有人模糊地问道。
“十分了我操——”
“快点,我还要回去涂素颜霜。”
“哎哎别扯,衣服还没扎进裙子——”
“等等我等等我我不能独立行走——”
“走吧,”初初把散下来的头发编了个单麻花,“回去再给我编个双麻花?”
余舒涵“嗯嗯嗯嗯”地推着她的肩:“快走走走走走——”
大榕树下搭了几排小台阶一样的梯子,从五楼走道看下去,已经有班级在排队合照了。
背景是常青的大榕树,谢今朝进一中记得的第一处标志性景观。
十七班在最后,此刻都围在思齐楼下看摄影师指导前面的班级。
班级科任老师以班主任为中心向两边坐开,学生们分散按高矮顺序站上可移动的台阶。
“十七班——”拍完最后一张合影,摄影师朝后喊了声。
“这,”宋长明举了举手,“走吧。”
围成一个大圈的十七班潮水般涌向那块站位。
“诶诶,你个高你站前面——”
“神经啊,我才该站前面,一会我站上去都没你地上的高——”
“我靠好晃啊,快拉我一把——”
“你好高啊,别站我旁边,显得我好矮啊——”
“天啊这就是毕业照了吗,我怎么有点恍惚了。”
“别说了我靠,我想哭。”
“往左挪挪——”摄影师的手往右挥了挥,“对,两个班主任坐中间,科任老师两边坐开——”
宋长明和谢今朝坐在正中,他们身后站着初初和许晦。
初初和许晦捂着嘴偷笑,还是被谢老师听见了。
“笑什么?”摄影师还在找角度,谢今朝偏了点头。
“不知道。”说完,他们身后的几个女生一起笑起来。
十七班有时候就是这样,或者十七八岁的人就是这样,笑得莫名其妙,感染得也莫名其妙,明明还没开始拍照,一个个已经笑成了太阳花。
摄影师没说话,挪了个角度也没喊开始,就着这个乱七八糟的笑抓紧闪了两张。
“咔嚓——”闪光灯闪过了,众人才回神。
“我操?”
“我靠我还没准备好——”
“我靠我也是,刚刚那个笑肯定丑死了——”
“重新拍行不行啊师傅——”
摄影师笑了笑:“很好看,一点都不假,一会你们来看——这个不做正式的,你们喜欢一会我把底片发你们班主任。”
“好了,”他摆摆手,重新把头靠近取景框,“这次真的要拍咯——”
众人纷纷站正,在脸上摆出最好看的微笑。
“两个班主任靠近点,科任老师也凑近些——
“左右两边的同学偏一些,看向中间我这里——对——
“好,来——十七班是吧,我喊三二一然后一起笑啊——
“三——
“二——
“一——”
“耶————”
常青的大榕树,第不知道多少次,和第不知多少个十七班,再次留下了独一无二的合影。
十七班有很多届,大榕树新绿了很多年,但总是不一样的。
虽然还没毕业。
但是。
“毕业快乐——”最后一次按下快门,摄影师站起来,笑眯眯地看向他们。
“提前预祝你们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十七八岁的少年齐齐回道。
“会的——”
几声回音,伴随着博观楼的下课铃,很快,其他楼层的走道出现了高一高二的人,张望着看向楼下。
确实啊。
人人羡慕的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