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72天。
“今天哪个组打扫公区?怎么还没去?”
许晦刚进教室,哐一下往桌上放了好几只打包盒,四周嗷嗷待哺的人立刻扑上来。
“我的碎花牛肉面在哪?”
“等下我的是番茄鸡蛋,别给我拿了——”
“番茄鸡蛋?吃这么清淡?”
“背书背上火了,你没看我连喝三天菊花茶了。”
“舒舒把那碗豌杂给我——”
“有没有人理理我,”许晦挤出包围圈,再次往阳台那张望了一圈,“今天哪个组打扫公区?”
工具放那都没动过,又想偷懒?
“没,付一他们组,刚楼下碰到他俩了,说东西忘带折回去拿了。”余舒涵一边拆包装袋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
许晦“噢”了一声,又回头:“欸,别把我的干拌粉拿错了啊——”
自然又是没人理她的,于是她叹了口气,亲自又挤回了包围圈。
“付一,凌畅,你俩快点——”前脚这俩刚进教室,后脚就被许晦喊住。
“嗯,这就去,”付一顺手拿过了齐思铭桌上两袋没动过的早饭,走进阳台拿了工具,“垃圾怎么还没倒?”
这句是对齐思铭说的。
“等叶程,上厕所去了。”
付一拎着两把扫帚,闻言点了点头:“早干嘛去了。”
“你别管,扫你公区去。”
付一冷笑了一声。
“走了凌畅。”
凌畅没有进教室,就站在后门边,闻言从资料册上抬起头:“嗯。”
“还没背完?”付一看了一眼,“昨晚不就说要把必修四过完?”
“第二遍了,”凌畅在心里复述完最后一句,“你的必修三背完了?”
“嗯,第二遍还没开始,一会公区背。”说着,他把手里一个袋子递给他。
“不背单词了?”凌畅扬了扬手下的另一本抽杆文件夹。
“今天刷阅读,下午打了球回来背。”付一简单规划了一下今天的计划,周末就是好,上午只上三节课,还有一下午和晚上的自习时间。
“那我晚点刷阅读,”凌畅打开手里的袋子,声音转了个调,“你拿错了吧。”
“什么?”付一扭头看了一眼,闻到了洋葱的味道,“我靠,齐思铭是不忘了。”
然后又把自己的袋子打开:“要不现去买个?”
凌畅忍了忍:“估计是阿姨做的时候忘了,早上人那么多。”
说着把塑料袋打上结,重新提在手上。
“不吃了,快走。”
付一把扫帚靠在簸箕上,眼睛往前一瞥。
“哎,”他忽然说,“吃桑葚不?”
“什么?”凌畅顺着他的目光抬头,落在食堂拐角的那棵桑葚树上。
“这能吃?”他问。
“不知道,吃了不就知道了。”
付一估摸了下树的高度,跳起来勉强能够到最下那根枝桠的果实。
“我都吃这了,不能去食堂买热的?”凌畅好笑地指指拐角路口。
“你又嫌人食堂难吃。”说着,付一最后目测了一次高度,然后蓄力,猛地跳起。
“哗啦”一声响,两只还带着叶片的黑红色桑葚跟着付一一起落地。
凌畅对他的执行力有些意外:“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付一冷笑了一声:“怕你肠炎又犯了赖上我。”
这体弱多病的同桌,到底怎么好好活到十八岁的。
付一每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太辣的不吃,太甜的不吃,太腻的不吃,太酸的不吃,太咸的也不吃。
不要误会,他的这个“太”是凌畅的标准,什么调料没放对他都要说句太什么。
太娇气。付一这样评价。
凌畅大概也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正要回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目光重新落到那两颗桑葚上。
“看着就酸。”
“酸点开胃,”付一说,“等会我点个外卖,下课去拿。”
凌畅捏起一只桑葚的蒂,狐疑地看着它:“有这时间早上医院了,门口不就是早餐店?”
“你再挑三拣四自己上医院去,”付一把另一只一起塞给他,“废话少说,吃不吃?”
“老师,”凌畅叹了口气,“好歹洗洗吧。”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说着付一还是收走了那两颗桑葚,算了,这人确实有病。
然后绕过了拐角路口。
凌畅盯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又笑了。
两颗桑葚本来就是野生的,只有拇指大小,所以付一这架势和空手没区别。
看上去就是去小卖部买东西的。
但他回来的时候确实又带了新的东西回来。
一只红色的小框,塑料小筐。
“这什么?”隔得还有点距离,凌畅问。
“你要的干净的桑葚,”付一没好气地把小筐往前一递,“刚进去给你洗桑葚,卖水果的阿姨看到了,说今天刚好进了一批早上市的,给了一筐。”
没说完,阿姨确实说了门口那棵树上的桑葚很酸,
只是付一以为阿姨在逗他,还是尝了一口。
酸。
不止酸,还涩口,也没水分。
付一被那颗小小的桑葚酸得缓了起码两分钟。
幸好没让那个挑食的吃,他想。
一会又吃出问题了,他妈还要数落他。
“这也太早了吧,”凌畅结果那筐桑葚,捏了最上面那只起来,“是比野生的大。”
付一扶起刚被风吹倒的扫帚,想起正事。
“别现在吃。”他往后仰了仰,“帽子里有食堂的饼,先吃一个。”
幸好阿姨提了一嘴,桑葚不能空腹吃,也不是,肠胃不好的不能空腹吃。
看凌畅这样子估计还不知道。
“这个点还有?”凌畅伸手摸出那只袋子,“又是阿姨给的?”
食堂的饼大概是凌畅唯一不嫌弃的食物了,馅饼,里面是剁碎了的牛肉,被腌制后带着很浓的肉香的牛肉,缺点是只有早晚才有,但你知道的,凌畅都不嫌弃的东西,必然是真的好吃。
所以每当他俩磨磨蹭蹭出发再磨磨蹭蹭到食堂的时候,别说饼了,刷锅水都要没了。
不然也不会让高三了不住校了的齐思铭带早饭。
“梦呢,当然是买的,”付一举起扫帚杆碰了碰他,“赶紧吃,吃完来扫地。”
他把刚被风吹落的几片叶子归拢到一起:“一会那俩倒垃圾的都混回去了。”
凌畅笑了,低头咬了一口饼,还是热乎的,刚刚好的温度:“他们不会这么早回去的。”
倒垃圾一向是打扫卫生的小组成员抢着要干的,不就为了多几分钟放风时间。
“你的早饭吃了吗。”凌畅又咬了一口饼,问道。
“嗯,”付一看了他一眼,“赶紧吃,吃完来干活。”
“哦。”凌畅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把放在灌木丛上的抽杆文件夹翻开。
又一阵风吹落树叶的时候,凌畅终于吃完了那块饼,付一也终于不干了。
他把扫帚往前一扔靠上道路两侧的灌木。
“这什么叶子,扫完了又落,不扫了。”
“还有你,你自己扫,我不干了,”然后把放灌木上凌畅正在看资料册一没收,“背书了。”
凌畅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把包装袋和口袋折成小块然后扔进簸箕。
“嗯,我扫。”
然后他捡起被付一扔一边的扫帚,开始扫刚一阵风过吹来两片的落叶。
其实也不用这么苛责,有点落叶很正常,公区的卫生只需要把人为出现的垃圾清理了就好,检查的时候有落叶并不会扣分。
“还没打扫完?”
凌畅抬起头,看到不远处后门的方向,有两个人。
班主任。
还是俩。
“宋老师,谢老师。”他冲他俩点了点头。
付一从资料册里抬起头,也喊了一声。
谢老师看着他:“怎么就留人自己扫?”
付一卷起资料册:“他先前偷懒的时候就是我打扫的。”
冤枉,太冤了。
宋老师笑了笑:“吃早饭没?”
付一莫名笑了一声,但听起来不是什么友好的笑,更像某种嘲笑。
“吃了。”只是是盯着凌畅说的。
“吃了。”于是凌畅也点点头,把公区的最后一片落叶扫进簸箕。
宋老师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早点回班。”
例行问候而已,他其实也知道打扫公区意味着什么。
然后就跟着谢老师并排走远了。
凌畅把垃圾提去远处倒了,回来才说。
“他们每天都一起上班?”
付一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在明知故问什么:“不然?”
“哦。”凌畅点点头,回身最后看了眼公区。
“行了,走吧。”
付一收起资料册,突然感慨了一句:“你这后面的几道政治大题归类哪找的,跟上周周练的还挺像。”
“自己编的,”凌畅说,“昨晚看二轮资料,想整理一下。”
“我还以为是之前的时政热点报。”
“那上面的太杂了,整理起来很费时间。”
“行吧,桑葚带上了没?”
“嗯。”
“还吃东西不,吃一会点个外卖。”
“好。”
“……”
转过小广场,越过大榕树,越过头顶二楼的鹊桥,两人顺着角落的楼梯消失在转角。
“二模成绩是不是要出来了?”谢今朝问。
“快了,下午应该就能传回来,”宋长明说,“下午应该就要通知开会了。”
“又开。”天天一进学校就是开会发言开会发言,每个班里的学生都要被他们拎着从头分析到尾,评估水平,预测高考线,最主要的是,上报预估的本科率和重本率。
“这次考试难度比一模大,一本线划得不高,”宋长明盯着手机看了一眼,“我们班应该都能进。”
“重本呢。”他问。
“三分之一。”宋长明说。
这个数据。
谢今朝想,算正常。
在一中算偏上,在市上算偏上,一旦出了市遇上成绵,就要掉一大截。
所以尖子生流失是正常的。
十七班能走到现在已经进步很大了。
谢今朝最早预估的重本率是不到三分之一,甚至偏四分之一。
这里说的重本也没有985,文科985,十七班出不了,一中也出不了,市上也太少。
所以他的数学没有原封不动的竞赛题,也没有偏难怪,他的要求是拿到基础的120分。
毕竟这120分对他们来说,也不全都是送分题。
但他还是有点想问。
“有希望出个985么。”
宋长明顿了顿,没看手机,目光落在办公室咕咚冒泡的热水壶上。
“难。”他说。
“从往年高考的数据来看,学校要出985,当年的题型一定要是常规题,没有大的创新,我们的学生应对不了常规外的新题型,考场上很容易着急失误,甚至会影响总分。”宋长明非常客观地说,几乎跟谢今朝心里的判断一模一样。
但这样的话他没在班上说过,在班里宋老师一直说的是自信仔细沉着冷静。
但私底下老师们都清楚,现在要的不是重本985,是能有几个211,能有多少一本率,能不能全员一本上线,上了能超线多少分。
十七班问题不算特别大,末尾梯队也不是常驻,文综变化大,上一次还只错八道选择,这次就能十八道,两百三到一百八,有时候真的容易得像一个错觉。
哎。
他叹了口气。
“上课去了,成绩出来发我份。”谢今朝说着,示意宋长明把放他桌上的题集给他。
“嗯。”宋长明点点头,目送谢今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角,才重新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