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223天。
“扬立一中第四十届秋季田径运动会”的横幅在主席台拉开，国旗队彩旗队围着操场绕过一圈后站定，五颜六色的彩旗迎风飘扬，十月底的风吹过操场上的每一个人，这是高三十七班在一中的最后一届运动会。
“晦晦你靠过去点，对，初初你理下右边头发，对，好了别动了——来三、二、一——”
闪光灯“哗”地一声，红色的横幅被一起定格。
“我记得我们高中那会也流行拍拍立得，还以为她们现在都喜欢相机了。”谢今朝和宋长明站在足球场最边沿，这个视角能看到足球场绝大多数十七班的人。
“嗯，我们那会也有很多爱拍的，”宋长明把手搭在谢今朝肩上，往前推了一点，“马上开始准备比赛了，进来点。”
“噢，”两人走进了足球场，谢今朝回过头，“你拍了吗？”
“好像有，但那天不也没找到，可能弄丢了。”宋长明说。
“欸，”谢今朝胳膊肘碰碰几乎要靠自己身上的那只胳膊，“你跟谁拍的？”
“就那几个朋友吧。”毕竟十多年了，能记得拍过已经算记忆深刻了。
谢今朝弯了点眼睛：“不会有女同学吧。”
宋长明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换了边谢今朝的肩，用了点力压了压：“不说欠钱了？”
“那不一样啊，”谢今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要有暗恋的人毕业也要去找人拍两张纪念一下嘛。”
这回轮到宋长明挑了挑眉：“所以拍过了？”
谢今朝被他压得一笑，松了点劲往下一缩钻出来：“你有我就有。”
宋长明这回是真的叹了口气：“今晚回去一定把照片找出来。”
谢今朝笑着点点头：“找到记得发我看看。”
“宋老师——谢老师——”
谢今朝站好，和宋长明并排：“是初初吗？”
“嗯，”宋长明再次伸手搭在谢今朝背上，“去看看。”
“宋老师谢老师，拍拍立得不？”初初举着手里的拍立得，小女孩今天又放下了常扎的马尾，过肩的头发柔顺地垂下，谢今朝这次能隐约看出来一点了，她们都有涂口红。
“我帮你们拍？”谢今朝是这样理解的，说着就要接初初举着的拍立得。
“不不不不，”初初摇摇头，又指指他和宋长明，“是我给你和宋老师拍。”
“嗯？我们？”谢今朝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小女孩不会刚偷听他们说话了吧。
“对啊对啊，”初初说着就大胆上手推着谢今朝，“快谢老师你跟宋老师站这边，我给你们拍张。”
不会真听到了吧。
谢今朝慢吞吞地跟宋长明靠在一起——其实只是胳膊靠胳膊，这个距离他们已经彼此靠近过很多次了。
只是突兀地被这么多人要求着靠这么近，谢今朝忽然有点。
紧张。
对面的一群女孩叽叽喳喳着指导着他们调整细节，一会让宋老师笑一下，一会又说谢老师不戴眼镜更好看让他取下，磨磨蹭蹭着最后初初大喊着“三二一”，一阵闪光灯晃过，谢今朝只觉得眼睛被刺了一下。
白色的相纸从机口吐出，初初递给他们。
“千万不要甩噢，就用手心捂着成像更快更清晰。”她反复交代着。
谢今朝点点头，捂着那张薄薄的相纸，将手心的温度传递进去。
主席台忽然穿插在背景音乐中开始广播通知，第一场比赛马上开始检录了。
“宋老师我们先回去喊人，你们等下来吗？”初初问。
“来，你们直接过去，我和谢老师回去拿水。”宋长明说。
“好——”于是一群女孩风风火火地往回跑了。
“成像了吗？”人跑远后，宋长明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谢今朝手上。
“差不多了吧。”谢今朝松开手。
方形相纸上映出两个人像，背景是主席台上的横幅，人像还很模糊。
谢今朝想起上一次在横幅下拍照好像还是跟陆圆缺，他俩一起拿了个小奖状。
宋长明忽然笑了起来。
谢今朝低头，手里的照片越来越清晰，两只靠近的胳膊，两个靠近的脑袋，微微靠近的弧度，一个很微妙的弧度。
“你笑什么。”谢今朝看着那张照片。
“好看，”宋长明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末了又说，“好看。”
“我好看你好看？”谢今朝挑了挑眉，他发现自己最近好像很喜欢挑宋长明话里的刺。
“你好看。”宋长明也顺着台阶下，只是他的语气带着笑，显得这个回答像是迫于无奈。
“你留着我留着？”谢今朝晃了晃手里的照片，又问。
“你留着吧，我拍过了，”宋长明学他晃了晃手机，“走了，回去拿水，快比赛了。”
“好。”
今年的秋风，怎么感觉有点甜，食堂菜里放糖了？
谢今朝啧了一声。
“初初——”
初初咬吸管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怎么？”
齐思铭来得风风火火：“今晚的活动怎么安排，宋老师跟你说没？”
初初点了下头：“就跟去年一样看电影啊，你想干嘛？”
齐思铭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听十六班说他们准备开班会玩游戏，完了唱歌蹦迪。”
“什么？假的吧，”初初又喝了口奶茶，“声音太大了再怎么也要被说吧。”
“但今晚不是例行没有行政管么，要不我们也玩会？”
祝橼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话题讨论小组。
初初稍微思考了一下：“先看宋老师和谢老师晚点会不会走，没记错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出去聚餐，办公室没两个老师守。”
“这都不是重点，”饶越凑过来，“你忘了举头三尺有监控？”
众人脸色变了变，似乎想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
余舒涵这时冒了个头进来：“欸但是，他们今晚确实是要出去聚餐的，先我还听成老师跟陆老师在看比赛的时候聊天说呢。”
“那我们不然看会电影也玩儿会呗？都最后一年了。”许晦戳戳初初的胳膊，有些心动。
初初也有些被说动了，但还是忍了忍：“晚点问问大家的意思，可以的话留半小时玩儿？”
“好！”齐思铭得了信，再次咋咋呼呼地跑远了。
走之前，宋长明在班门口问站讲台上的初初：“准备看什么？”
初初说：“我问了大家的意思，少数服从多数，看《楚门的世界》。”
剩下的安排初初没说，反正这是后话了，今天毕竟难得，想来宋老师不会说他们的。
“好。”宋老师又交代了几句，刚好谢老师来了，两人于是一起出了教室走了。
方向不是办公室，是教室后门靠近的楼梯。
众人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比划着无法言语的激动，初初刚好在这时点开了电影，紧接着“啪”一声头顶灯灭，教室里只剩大屏幕忽明忽灭的光线了。
“我奶茶呢？”
“我炸土豆呢？”
“等等我不说不吃折耳根吗，阿姨今天怎么又放折耳根了啊啊啊啊——”
“不吃给我，没品。”
“我靠我忘记说我今天生理期要喝热的了救命——”
“那我跟你换，我好热，我要喝点冰的。”
“天啊初初你们是不是买了小蛋糕，什么味道这么香——”
“你饿晕了吗越越，这是隔壁桌的烧烤香。”
“什么？快来来来，凌畅点了很多，过来一起吃——”
“我靠付一凌畅你们真太会生活了——”
“什么光是这俩，我们这也有，过来一起吃——”
“我靠叶程我简直要爱上你了——”
“我操齐思铭你别拽我衣服了行吗，我真对你没兴趣——”
“没关系呀，我对你有兴趣就好了呀——”
“我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哎哎，初初是不是说安排活动吗，什么活动什么活动——”
“初初呢初初呢快来上活动啊，电影马上结尾了快啊。”
电影近尾声，人群开始躁动，催促着初初赶紧安排下一个活动，毕竟此时离下课还有足足半个小时。
初初从许晦怀里起身，咽下最后一口果冻，在电影尾声中上了讲台。
“那先放点歌来听？”
隔壁十六班蹦跳的声音只跟他们隔了一堵墙，此刻杂音逸过来，人群于是更加激动了。
“放放放，放首欢快的行不行，要蹦起来——”
“别光说啊，报歌名啊——”
人群开始七嘴八舌报歌名，乱得初初一个都听不清。
大概是外面夜色已经全黑，隔壁班的激动也感染了她，初初忽然想任性一次。
于是班长手一挥，指着正前方座位上的黄灿，这人今天穿了件橙黄色的冲锋衣，哪怕是光线昏暗到人影模糊不清，也能借着大屏幕轻易捕捉到她。
“黄灿你点第一首——”
黄灿对上她的眼睛，正要说话，被人群簇拥起哄闹着她上去点歌，许晦伸手推了她胳膊一把，把人从座位上推起来，推向讲台。
于是讲台上站着初初，站着黄灿。
“快点，”初初催促她，“要欢快的，能蹦起来的。”
她重复着观众们的最大诉求。
黄灿把手放在鼠标上，点了下搜索引擎，想了想，拖过键盘打字。
女孩。
人群反应了一下，马上有人说。
“欸这个好，我们班这么多女生，还挺应景的。”
“欸我听过这首歌，超好听——”
“我□□上个星期刚听了这首——”
“有品有品，我超喜欢这首歌——”
“……”
底下好吵。
黄灿最后鼠标一点，前奏从头顶音响溢出。
初初还没反应过来，她还在脑子里仿佛回想自己听没听过这首歌，眨眼间就听到了第一句歌词。
“女孩我的故事因为你而展开……”
是，就这一秒，初初必须承认，她感觉到心跳漏了一拍。
很老土吧，但这是事实，哪怕这么大声音这么嘈杂的环境，根本没人会知道。
讲台下的众人已经开始在音乐里从座位上站起来，灯光昏暗，于是有人堂而皇之掏出手机开了手电筒，更甚者站上了椅子，台下不再是一团看不清人脸的黑影，目之所急的一切摇晃起来，忽明忽暗。
很像不规律的心跳频率。
话音不清，但初初很快反应过来，拉着黄灿下了讲台站到教室前门旁边，把整块的电子屏幕上的歌词露出来。
人群在歌声中上蹦下跳，闹哄哄的，音响音乐声开得不小，站主席台下听得格外清晰。
没人注意主席台的这块角落，甚至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关注到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
初初望着大屏幕上的歌词，轻轻试着跟唱。
“为了你不敢懈怠……”
“再累也伪装起来……”
“为了你眼神里的崇拜——”
“初初。”
奇怪，这么大杂音她还能听见黄灿这么小声地喊她名字。
“嗯？”但她的声音也很小，她甚至在这个时候忽然没有了勇气回头看她的眼睛。
“初初，回头。”黄灿说。
她的声音小小的，但比头顶的音响还大声，每落下一个字初初就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捏了一下，酸酸的。
她慢吞吞地回头，借大屏幕的光线看见黄灿的眼睛。
黑黑的，很亮，很烫。
她垂在衣摆的手蜷缩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奇怪。
教室里七上八下的蹦跳还在继续上下起伏，手电筒的光线汇聚成断断续续的河流，每个人都在欢呼，每个人都很快乐。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是不是快乐，她的心脏有点难受。
“初初，抱一下？”
她看见面前的人张开了手臂，露出一个笑。
初初忽然开了小差，她觉得自己上次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