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谢今朝抱歉的语气实在不那么有诚意，“班主任的脚步声听久了已经有肌肉记忆了，原谅我还是个要仰仗班主任的实习生，我得恭维他。”
“……”顾渚紫反应过来，看着站在谢今朝身后的宋长明，觉得这人越看越不顺眼。
“什么时候来的。”宋长明走到办公桌前拍了拍霸占着宋长明椅子的顾老板的肩膀。
顾老板不情不愿地起来：“刚泡好茶你就来了，还没来得及说你坏话呢。”
宋长明把顾渚紫挪开后又拉了拉旁边的谢今朝，把谢老师拉着坐上了自己的办公椅，然后看到对他极度不爽的顾渚紫。
“想吃什么？”他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到晚饭时间了。
“还吃啊，”顾渚紫瞥了眼坐工位的谢今朝，又瞥了眼一旁的宋长明，“我以为赶我走呢。”
宋长明笑着叹了口气，催促道：“赶紧走，马上要下课了。”
顾渚紫边往门口走边回头：“先说好，一会饭桌上我不会再说你的好话了。”
宋长明又叹了口气：“快走吧，顾、老、板。”
“你们怎么认识的？”谢今朝对于这个问题已经好奇很久了，菜刚点完，他就迫不及待地看向顾渚紫。
顾渚紫看了宋长明一眼，后者没说话，于是他放心地点点头：“就大学一个班的啊，看不出来？”
“你也学的中文？”谢今朝斟茶的动作一顿，被旁边的宋长明及时接住了茶壶。
顾渚紫好笑道：“怎么，没他那么人模人样就不像了？”
说着，又指指宋长明：“你旁边这个读书那会比我不像多了，第一次看到我还以为超社会的。”
谢今朝顺着他的指向看回宋长明，他已经在很多人那听说过从前的宋长明了，但不知道是他想象力匮乏还是跟现在的宋长明呆太久了，他无法想象到别人口中那个宋长明的样子。
“他以前什么样的，有照片吗？”于是他问，照片是最直观的肖像画。
“有，”顾渚紫摸出手机，临头却话锋一转，“但我不给你看，你等他自己给你看。”
谢今朝有些失望地转回头：“什么时候给我看。”
宋长明闻言一笑，似乎没想到谢今朝这么好奇：“晚上回去给你找找。”
谢今朝终于拉长了尾音“嗯”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对坐他正对面顾老板揶揄的眼神熟视无睹。
饭后，把住酒店的顾渚紫送了回去，谢今朝回了趟家，把偏偏牵了下来例行散步。
仲夏夜的小区里有很多不知名的虫鸣声此起彼伏，今年夏天比去年夏天热闹，白天能听到明显的蝉鸣。
“顾渚紫明天就要走？”
“嗯，他去找人。”宋长明说。
“找人？”谢今朝有些意外，他以为顾渚紫就是来找宋长明的。
宋长明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专程来找我的，他今天来这是真的顺路。”
“他找谁？”谢今朝又问。
“他喜欢的人。”
“哦？”这真是一个让人好奇的话题，“他喜欢的人在这？”
宋长明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在哪，所以他在找。”
哦，原来是还没追上。
这个答案有些出人意料，谢今朝见好就收地闭了嘴。
很快他想到另一个差点放过的问题，一种几乎要跃出心口的期待填满了谢今朝的大脑，他一边捏着狗绳一边用手碰了碰班主任的胳膊。
“真能看？”
夜里小区的灯并没有很亮，但宋长明此刻的眼睛是笑得弯起来的：“有什么不能的，走吧，再转一圈上去给你找找。”
谢今朝捏紧了狗绳，莫名有一种骄傲的情绪。
“……这些都是你高中的东西？”谢今朝盘腿坐在地板上，看着宋长明从书房的桌子底下拖出来好几只纸箱打开，里面琳琅满目各式的小东西。
证书，课本，便签，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太多了。
“嗯，高考完就收拾过一次，后来搬家也直接搬来了没整理过。”
宋长明半蹲着从里面摸出几本相册一样的书本。
“不确定还有没有，以前不怎么拍照，也可能收拾的时候丢了。”
“丢了？为什么要丢？”谢今朝接过最面上的那本相册，对宋长明的话有些疑惑。
“看到烦。”
宋长明也翻开了手上这本相册，太久没有打开，扑面而来的是灰尘的味道，有些难闻。
“现在看到还烦吗？”谢今朝翻到第一张照片，是宋长明高中的校门，正大门。
“都这么久了，”宋长明笑了一下，顺手把相册递给他，“再烦也不烦了。”
“这儿，你拿的是学校拍的宣传册。”
“噢。”谢今朝接过递来的相册，抿了抿嘴唇，视线落在上面。
冲洗出来的相片没有塑封，过了十多年已经有些发黄褪色了，上面的人物已经有些难以辨认，也可能是隔得有点距离，设备也不够好。
“哪个是你？”他问。
“不知道，你找找吧。”宋长明早不记得所谓的站位了，他摇摇头。
面前的班级毕业照上，男男女女统一都露出了属于镜头的微笑，谢今朝从第一排一一看过去。
看到倒数的时候，他停下来。
“你还挺好找的，”他笑着举起相册，相片正对着宋长明，“就你一个垮着脸，有人欠你钱了？”
宋长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蓦地也笑了。
“挺装的。”他自我点评道。
“嗯，是挺装的，”谢今朝很中肯地点点头，“幸好你跟我不是一个班的，不然那会我肯定第一个看不顺眼你。”
宋长明的眼睛因为笑再次弯起来：“我那会可能也会这样觉得你。”
“是，”谢今朝再次认可地点头，“不过长得还挺好看，没少被人喜欢吧？”
宋长明又笑了：“都说我天天垮着脸了，谁乐意喜欢天天臭脸的？”
“你好像对你以前很有先见之明。”
宋长明摸摸下巴：“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别犯职业病，”谢今朝冲他招招手，宋长明顺势靠过去，“来讲讲你高中的事儿？”
“这个，坐我前面，”宋长明说，“最爱椅背靠上我的桌沿，很烦。”
“这个，坐我旁边，”宋长明说，“每次考试都在我后面一名，很巧。”
“……”
一张很多年前的照片，宋长明指着每个人给谢今朝介绍，很少能听到他这样主观的评价，谢今朝边听边笑。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今朝和宋长明之间越来越不客气了。
他似乎是下意识把宋长明划定到了亲密的人的范围内，默认了他的很多行为的“合法性”，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
但谢今朝觉得，这就是迟意说的，喜欢。
喜欢是一个过程，一个越来越不客气，越来越不讲理的过程。
谢今朝睡着了。
宋长明刚答应他去厨房给他冲蜂蜜水，回来就看到谢今朝手靠在书房桌上睡着了。
“……”
宋长明把蜂蜜水放到桌上，回身去客厅找偏偏。
偏偏也睡着了，在过年住他家时宋长明给他买的狗窝里。
宋长明忽然笑了一下，沙发上趴着看无声动画片的和和抬起头看向他。
他冲它摇摇头，又转身回了书房。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四十五，谢今朝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宋长明伸手碰了碰他压在肘弯的脸颊，堆积起来的一小块软肉的手感和那天夜里一样。
他沉默地看着入睡的谢今朝，心里默数着秒针嘀嗒的节奏，均匀，缓慢。
半晌，他从房间里找来一叠空调毯，展开后搭在了谢今朝身上，又在他胳膊下压了只抱枕。
还是之前他在商场买东西的时候看见的，上面有一只很像和和的猫。
他把书房门边的椅子搬到书桌前，从书架边抽了本还没看完的书，轻轻翻开了书页。
睡着了的人时不时会很轻地动一下，宋长明以为是他要醒了，但是并没有。
可能这段时间的事情确实很多，宋长明看着那双合上的眼睛，在书房的一点灯光下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伸手覆在空调毯上，隔着毯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像以前和和刚捡回来的时候晚上不敢睡觉，他轻轻拍着它的背哄着小猫入睡。
他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凌晨十二点四十，宋长明把书签重新夹回没翻两页的书里，倾身凑到谢今朝耳边。
“谢今朝——”
谢今朝睫毛颤了颤，眼睛的主人似乎是极度不情愿地醒来。
“？我睡着了？”谢今朝揉了揉眼睛，有点没反应过来，睡懵了。
“几点了？”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真睡过去了，还睡得很香。
“快一点了，”宋长明替他掖了掖搭在他身上的毛毯，“太晚了，去洗漱一下，今晚就在这凑合一晚？”
谢今朝还没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一点了？”他眨眨眼睛。
“嗯。”宋长明把手腕递过去，表上的时间确实显示快一点了。
谢今朝大概是真的睡懵了，清醒的他这时可能会连说好几次“不好吧”“太麻烦了”，但现在的他只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就又胳膊一伸，头埋了下去。
宋长明哼出一声不太明显的笑，再次拉了拉那只被压的胳膊。
“洗漱了再睡？”
谢今朝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抬起头看向门外：“偏偏呢？”
“睡着了，在外面。”
“噢……”他长叹了一口气，“洗漱？”
“嗯，”宋长明点点头，稳稳接住了他那只抬起来又要往下垂的胳膊，“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