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东西出门,他本以为宋长明就在门外的走道。
没人。
他又看了眼旁边的班主任办公室。
也没开灯。
怪了。
他捏着那张便利贴,跑哪去了?
走廊前方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蓦地,谢今朝闻到一股很淡的烟味。
烟?
谢今朝马上想到了宋长明桌上那只烟灰缸。
真是他的?
那股烟味很淡,谢今朝感觉再淡点就要散在夜风里了。
隐约从他附近传来,他第一反应是小办转弯过去的男生厕所有人抽过烟。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快十一点了,哪来的人?
他转了个弯。
不出意外那站了个人。
靠在走道栏杆上,目光落在远处不知道那棵树上,太黑了,看不清。
但他手里确实有一点跳跃的火光。
谢今朝笑了:“怎么跑这来了?”
远处的人影动了动。
“结束了?”
“嗯,”谢今朝走过去,“有心事?”
这确实是废话。
谢今朝只是实习的班主任尚且这么多事情压在身上,正牌的更别说了。
但他的语气带着一点笑,试图把这个话题变得轻松一些。
宋长明也跟着笑了笑。
“有一点。”
谢今朝歪了下头:“还有么。”
他看向宋长明手里那根一直没动过的,点燃的烟。
宋长明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他。
谢今朝站在他旁边,这个距离能稍微看见宋长明微微发亮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今朝低头接过烟,也学着他的样子叼上烟。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
谢今朝叹出一口气:“打火机?”
宋长明好像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从口袋摸出打火机递给他。
谢今朝笑了一声,怎么抽上烟了还拽上了。
“唰——”金属壳一响,但并没有燃起火苗。
“?”谢今朝又打了一下。
反复了两次,他摊开手:“没油了。”
宋长明歪了点头,伸手接过打火机,也打了两下。
听声音确实没油了。
谢今朝挑了挑眉,故意的吧。
宋长明叹了口气:“真不是。”
他再试了两次,依然未果。
他于是叹了口气。
谢今朝刚要说,你叹什么气。
但不等他张口,冷不丁视线里凑过来一张脸。
亮着火光的烟头被挤到自己叼着的烟头上。
很轻。
很轻的烟草燃烧的声音。
细细簌簌的,像远处夜风里摇曳的树梢枝叶。
谢今朝原本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噎住了。
大概是那张脸离自己太近了,谢今朝没有先闻到烟草的味道,放大的是浓烈的茶叶香。
“……”
橙红微光下,宋长明的额头几乎要贴上自己的额头,那点垂下来的碎发被火光染成橘色。
烟草静静地被点燃,火光渐渐明亮,隐隐越过宋长明的烟火。
宋长明垂着眼看了一眼,喉结上下一滚,慢慢抽离。
“……”
谢今朝几度抬手,又几度放下。
宋长明眉目低垂,躬着的身子没有立刻直起来。
他又凑上来点,烟头碰了碰他的烟头。
烟火闪烁了一瞬,是一个似乎亲昵,暧昧的触碰。
如果让谢今朝形容,这很像偏偏撒娇时跑来他怀里来回地拱。
但这个动作显然比偏偏更讨喜,因为谢今朝在这一瞬间听到了心脏猛地一跳。
沉寂已久,原来刚刚空气的滞涩不是错觉,是呼吸和心脏按了暂停。
意识模糊了好几个八拍,谢今朝看到宋长明直起身重新靠到栏杆上,烟雾逸散在深深的夜里,远处街道还亮着灯,路上没什么来往的车辆。
很安静。
很安静。
谢今朝迟钝地夹着烟,良久才吐出一口气。
第一口气就把自己呛到了。
他听到宋长明笑了一下。
“不会?”
这说的什么话。
但谢今朝还没从刚刚的变动中缓过来,他讪讪地叹了口气,半低着头。
“很久不抽了。”
他讨厌抽烟,谢今朝几乎不抽烟,他的抽烟,意味着不平静,不如意,不顺心。
像他晚上说的,他讨厌伴随着他不顺意生活出现的一切事物。
囫囵一餐的三明治和饭团,为未知和迷茫而点燃又掐灭的烟。
所以他每次憋不住要抽烟的时候,他都躲得很远,他讨厌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
生活中不顺心的事情多了,就算有人看到了能怎样。
没人能帮你,这根烟熄灭后,事情还是需要你自己解决。
这对谢今朝来说,无非一种短暂的逃避,是下下策。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远处,天很黑,小叶榕在夜风中沙沙轻晃,他清楚地看到烟雾在半空中散开。
哎。
他转过头,忽然发现宋长明正盯着他。
宋长明手里的烟只在刚刚借火的时候叼在嘴里过,其余时候一直夹在手上,不知道这根烟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他又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思。
“看我做什么。”谢今朝笑了笑,也用两根手指夹着烟。
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宋长明的脸也在可怜的一点光线中不甚明晰。
“没什么,”他转过去,最后吸了一口烟,“回去了?”
谢今朝看了他一眼,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宋长明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半空划过一个小小的弧度,谢今朝伸手接住。
那只金属的,没油了的打火机。
“帮我拿下,我去收拾下。”话落后,宋长明径直走向了远处的洗手间。
“……”谢今朝低头。
打火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可能是主人用得顺手,一直没换过。
但他没在宋长明家里见过它,上次他生日,在宋长明家里用的是一只很普通的打火机。
他摩挲着金属外壳表面不平整的瑕疵,有很多经年细小的划痕。
所以这大概是宋长明随身带着的。
但宋长明又不抽烟,怪。
这个天气下金属外壳还带着一点冰凉的温度,久久没有被捂热。
他拨开盖子,火苗依旧没有跃出。
眼睫很轻地震动了两下,他收起了那只打火机。
走道剩余的烟味渐渐消散,远处的街道偶尔驶过一两辆小汽车,鸣笛声在远近起伏,没人知道这条走廊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