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排球比赛开赛那天，是个名副其实的酷暑天。
五六点的太阳和正午的共同点在于同样闷热，同样粘腻，偶尔一点风过都是滚烫的。
操场最热闹的地方在排球场，比赛还有二十分钟开始，十七班今天对八班。
老熟人啊。
初初拉拉许晦袖口：“真是巧啊。”
许晦往对面人群看了一眼，像在辨认一般，很快她收回目光：“又是她主攻？”
凌畅正蹲她们旁边帮老岳摆记分板，闻言下意识顺着她们的视线往对面看过去，只有一水陌生人。
“谁啊？”他摆好记分板后起身问了句。
“噢，就对面儿那个主攻，去年运动会跟黄灿闹过些不愉快。”
去年运动会的事儿，说大也不大，小也不算小。
至少凌畅当时在一班，这个事是传回来班里所有人都知道了的。
初初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先去把刚买的水拿过去，晦晦你等我下，我们去吃饭。”
排球场边的黄灿刚给班里人讲完比赛方案，正说某人怎么买水买到现在还没回来，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她。
“喏，水。”但初初没把水给她，把它们整齐地码在她们所在的场边计分板下的小空地，这里还堆了几件衣服。
“喝的时候记得兑着喝，别全喝冰的。”她放好水后站起身，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一会提醒下她们。”
黄灿点点头：“吃饭没？”
初初有些不满地笑了一下：“你让我去买水，哪来时间吃饭？”
黄灿指指旁边一只明黄色的包：“点了外卖，你们先吃，给我留一份。”
初初“噢”了一声，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这人还真是什么都喜欢明黄，跟她人一样。
出了包围圈，初初拎起那只包，撑得鼓鼓的，里面有只大保温袋。
许晦凑过去：“这什么？”
初初看到保温袋上印的店名时了然：“小蛋糕。”
她从里摸出三只放透明小盒子里的蛋糕：“先吃点吧，过会我们也点奶茶。”
“今天谁值班？队长吗？”许晦低头从口袋摸出手机，借初初的背挡住强光看屏幕。
“不知道，没事，今天比赛操场人多，动作快点发现不了，”初初转身也低下头，“我要喝上次黄灿点的那个葡萄柠檬，实在太好喝了。”
许晦流利地点开外卖软件：“我也喝那个，舒舒她们呢，喊她们过来点，一会一起去拿。”
忽然比赛场地传来了好几声哨声，接着总裁判的声音被喇叭模糊又刺耳地展开。
“比赛马上开始，各班比赛人员做好准备，归位归位——”
初初“嘶”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事，把手机往许晦怀里一塞。
“完了晦晦你帮我点下，我忘了个事马上回。”
然后班长同学风一阵地又挤着人群又进了包围圈中心。
许晦笑着叹了口气，对这样的初初同学已经见怪不怪了。
“知道了。”
“黄灿黄灿，黄灿人呢——”初初挤进包围圈。
“这儿，怎么了？”黄灿在她左手方位的边角做准备活动，听见声音她转过头。
“快快快——”
初初从口袋摸出团明黄色的东西往她手里塞：“要开始了差点都忘了。”
黄灿看见那副明黄护腕，她垂下点目光落在其上：“给你的，我不用。”
“少来，你往我手上套的时候明明说让比赛还你呢。”初初轻轻拍了拍黄灿握着的手。
“拿着，不拿我上手套了啊。”
准备哨声再次吹响，黄灿额前的头发确实有些长了，她的声音在吵闹中显得很低。
“嗯，你套吧。”
初初于是生硬地拉过面前的手把护腕撑开往上套。
“惯的你。”
黄灿忽地一笑。
初初把套好的护腕最后整理了一下，抬起头似是认真地打量着黄灿。
“嗯，好了，可以了，去吧。”
黄灿“嗯”了一声，转身。
一秒钟，她又转回点头：“不跟我说加油？”
初初一愣：“等下喊啊。”
黄灿却说：“过会人多就听不清了。”
初初笑了一下，伸手推着她的肩膀催促她归位。
“好好好，黄灿加油——”
闷热的风忽然变了个温度，黄灿转身的脚步一顿，但很快恢复，小跑着回了场中。
“走？”谢今朝笔杆敲了敲办公桌前的隔板。
宋长明低头写完最后一捺，合上笔盖起身：“嗯，走吧。”
他躬身从桌下拖出一大件矿泉水出来。
“什么时候买的？”
“下午送水时让多留了件，走吧。”他拎起那件水。
谢今朝迟疑着看了几眼，张了张嘴。
“不用，几步路。”宋长明低着头，先他一步婉拒了。
“……我说问你一会吃不吃西瓜，我买西瓜。”谢今朝抿了抿嘴唇，找补道。
“吃，”宋长明换了只手拎水，中间少了一件水后，两个人的距离在走路间默不作响地拉近，“晚点去买点回来班里一起吃，下午太热了。”
去操场有截路没有树荫，两人暴晒走了一路，到长廊时额头和脖子都沁起了细小的汗珠。
“已经开始了？”谢今朝远远望了一眼。
“应该刚开始，走吧。”
“好。”
越近吵闹声越沸腾，听不清具体的话音，只有被冲散的加油声和喝彩声。
宋长明把水放在计分板下，对就近的人说：“跟他们说不用跑小卖部买水了，这边都是我们班的。”
许晦正压着那块计分板一脸严肃地看着场中的比赛，闻言眼神一偏：“好的宋老师。”
谢今朝看了看她旁边，不见平日跟她形影不离的初初：“初初呢？”
许晦眼睛都没眨：“上厕所呢。”
谢今朝点点头，和宋长明一起绕过计分板去旁边看十七班的半场了。
许晦轻轻松了口气，微微偏了点头：“回了吗？”
祝橼“嗯”了一声：“回了，马上。”
许晦点点头，随即看到面前网线右边黄灿猛地跳起一记扣球，两人心一下提了上去。
右边的八班副攻和二传反应也不错，提前跳起拦网，一声闷响，球再度飞回左边半场。
“饶越——”
饶越从旁跃过，很快抽起球，高度不错，黄灿再度找到机会。
“砰——”
八班二传这次慢了一步，手已经碰到球，但没来得及抽起来。
黄灿呼出一口气。
抓着祝橼小臂的许晦也松了口气，两人跟着旁边的啦啦队一起喊起来。
初初适时拎着东西回来，包裹在校服外套下的一大包东西。
她校服都来不及掀开，赶紧问正要修改计分板的许晦：“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许晦手里捏着黑色记号笔，也拉长了声音回道：“得分了得分了得分了——”
然后亲自修改比分，小比分到了15：13。
初初呼出一口气，幸好幸好。
比分在这之前一直胶着地保持在你一分我一分的情况下，紧咬不放的拖累让双方都进入了疲态，幸好这一球拉开了比分。
马上，马上，再得一分。
缓过来的初初才想起手上的奶茶，她掀开盖在最上的校服外套露出外卖保温袋。
她从中取出奶茶分给身边两人，剩下的封好放在计分板旁。
这次轮到对面发球，初初拉住了许晦的胳膊。
许晦低声说：“这个女生发球不稳，先有两个球都是我们拿发球分。”
初初“嗯”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对面的女生已经扬起了胳膊。
初初咽下一口奶茶，味道都没来得及尝出来。
这声响不很大，十七班的人已经盯准了准备起跳。
高度也不很高，初初在心里预估。
但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抵网不过，运气很好，堪堪擦着线而过。
但这也给了十七班机会，几乎是同一瞬间，饶越上前把球一踮。
“黄灿——”
黄灿又急又快地“嗯”了一声，衣摆灌进风，她一跳，紧接着猛地一扣。
初初咬紧了吸管。
视线忽然被前面遮挡了一下。
我靠。
初初没看清球，她有些着急地去拨前面的胳膊。
那边似乎没传来球再度被抽起的声音，欢呼太大，盖过了其他声音。
“我靠初初，十六了十六了——”
许晦压着计分板，手伸出去没拉住初初，只拉住了旁边的祝橼。
“换场换场，哎妈真把我紧张惨了。”
“看得我手上全是汗。”
“快快快，黄灿你们赶紧来喝口水。”
初初蹲下来找给黄灿留的奶茶，正翻出来捏着吸管站起来。
“这杯是谁的？”黄灿手里端过放计分板旁的奶茶，“你的？”
初初“啊”了一声：“噢，那杯是我的，你的在……？”
黄灿没等她说完，确认了奶茶的归属后点点头，然后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初初盯着她，有几秒没说话。
“甜。”黄灿说。
“噢。”初初忽然又想通了。
这也没什么，晦晦也常喝她的奶茶，她也会喝晦晦的。
黄灿也是她关系很好的朋友，这没什么。
她想。
“别喝多了，冷的，去喝点常温的。”她听见自己又说。
黄灿一直盯着她，看见面前人的眼神由惊讶到复杂再到释怀，她忽然又有点烦。
她想是刚刚剧烈运动的缘故。
“好。”
她垂着眼，几秒后回神似乎忘了自己已经答应过一次了。
她又说了句：“好。”
然后她躬身捞了瓶常温的矿泉水拧开。
刚刚的果茶确实很甜，加了葡萄和柠檬，但一开始她其实并没有尝到柠檬的味道。
直到灌了口常温水下去，她才后知后觉品出了大概果茶里没挑干净的柠檬籽的涩。
“什么时候去买西瓜？”谢今朝看了眼时间。
“现在？”宋长明往后看了眼即将落山的半个太阳。
“嗯，我意思是送食堂冰柜冰一会儿，半小时也凉不透，有点冷就可以。”
谢今朝估摸着至少还要半小时，比赛没那么正式，五局三胜有些为难作为初学者的他们，年级组砍到了三局两胜。
很快十七班拿下了大比分，比赛拉到了第二局中场。
宋长明点开手机：“我给外面水果店老板打电话让他留些放后门门卫，我们过会去拿。”
谢今朝于是点头：“好。”
等到谢老师后知后觉又被班主任抢付了钱，已经是到后门领到西瓜的时候了。
“你什么时候付的？”
说完谢今朝马上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不是纸币支付为先的时代了。
“微信。”
宋长明上前拍了拍最近的那只西瓜，深绿的条纹环绕在浅绿底色的瓜体上，茎叶都还在把上，看起来很新鲜。
“怎么看甜不甜？”谢今朝学着他的样子也拍了拍那只西瓜，能听见内里两三声闷闷的回响。
“声音，他们说声音脆的就是甜的。”
“声音，脆？”
“嗯，所以我说是他们说，我也没听出来过。”宋长明笑了一下，手伸出去碰了碰谢今朝头顶翘起来的两根头发，“走吧，去食堂。”
“哦。”
怎么老爱动我头发。
暑假比起正课来说要轻松很多，几乎每天都能看新闻，宋长明隔三岔五就给他们买西瓜买冰粉，加上这几天活动多，众人都像过年一样，连带着早上第一节课都没人犯困，难得精神的一个自习周。
“高二了啊。”谢今朝感叹。
很久没和偏偏一起在天还亮时散过步了，他几乎快忘了湖边还有只很大的水车。
“观赏用多，节假日和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