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出发,晚上收拾行李时,谢今朝发出长长的感叹。
怎么大半年的时间,明明没怎么买东西,还是这么多行李?
郁女士谢父在客厅抱着自家孙女嗑瓜子,当家人独自蹲在卧室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地的生活用品。
“……”谢今朝再次看了一眼。
好了,一切从简吧,回去再买。
右手握拳砸进右手掌,当家人立刻拍板做了决定。
第二天出发,谢今朝看着后备箱里新添的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啧了好几声。
上车后他戳戳偏偏的狗头:“就你东西最多。”
偏偏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小只的偏偏,现在它学会了反抗——来回拱伸过来的那只手。
谢今朝一边被拱一边感叹:“哎,长大了开始叛逆了。”
诚然,这个家是没人向着他的,谢父在开车,留下跟他拌嘴的是郁女士。
“起开点,别压着我的乖乖了。”郁女士回头,十分不客气地打掉谢今朝拉着狗腿的手。
“哦,”谢今朝装模作样地捏着声音,“你的乖乖~~”
“少装模作样,越长越回去了。”郁女士对谢今朝的阴阳怪气毫无反应,心疼地从包里掏出肉干反手喂给偏偏。
“吃吧乖,咱不跟三岁的人讲道理昂。”
“就会撒娇。”
谢今朝薅了一把闷头啃肉干的狗头,又嫌弃地推开。
某个回程的晚上,谢今朝接到个电话。
看到备注,谢今朝稀奇地挑了挑眉。
“稀客啊。”他接通了电话。
“朝朝!!回来了没!!”话筒里传来不着调的声音,是多年不变的随意。
谢今朝冷笑出声:“再给我喊句朝朝试试呢,赵、秋、水。”
赵秋水岔开了话题:“不说当老师去了嘛,这都放假多久了,还不回?”
“赵博士,”谢今朝说,“我们是辛苦光荣的一线教师,负责站好最后一班岗的。”
电话那头估计忍不住了,七嘴八舌传来更多人的声音。
“谢今朝废话少说,人在哪了报位置,好几年没见人了,今年再不回真不礼貌了啊。”
“就是,去个四川就不回了,入赘了是吧?”
还入赘。
电话那头不断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谢今朝忽然想到十七班那群也爱叽喳讲话的学生。
好了,这下身上是真有老师味了。
谢今朝靠着车窗:“回来路上了,别催,后天到。”
电话那头传来纷纷的“这还差不多”的话,语气渐平,高速路稳,谢今朝被吵得头痛,嫌弃地冲电话说了句:“挂了,吼得烦。”
毫不留情挂了电话。
郁女士转过头:“秋秋回来啦?”
谢今朝“嗯”了一声:“差不多都回了,陆续也都参加工作了。”
郁女士点点头,感叹道:“一晃七八年了。”
是啊。
谢今朝转头看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山体轮廓逐渐明晰。
回家。
都回来了,就等他了。
微信群很早就开始几百条消息轰炸,谢今朝早早开了静音,对话框不断地跳跃刷新。
谢今朝忽然觉得。
长大真好啊。
父母都在身边,还有只小狗,他们正在归家途中,朋友一个不落,还是当年那样。
谢今朝勾着嘴角,就这样看了好久窗外千篇一律的山景。
回过神他低头看看腕表。
“爸,下个服务区停下休息会吧,换我开,你歇会。”
谢父余光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应了声,随即打灯变道。
下高速后的路是谢今朝开的,谢父在副驾问了他两次要不要指路。
谢今朝笑着打方向盘:“不至于,自己家的路怎么可能忘。”
天阴阴的,记忆里这片天空好像少有放晴的时候,阴云密布似乎是常态。
道路左右的轮廓逐渐与记忆吻合,这片谢今朝从小长大的土地似乎已经没有再变化的余地了,和很多年前的每一幕都有关联的重合。
进城区后偏偏一直凑窗前张望,陌生的城市对它来说格外新奇。
谢今朝没有开去新区的房子,郁女士刚说了,他直接将车开到了大院外婆家。
长街两边栽了很高的树,小时候它们似乎就这么高了,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有变化,道路熟悉的尽头,谢今朝总能在那看见一个等他回家的人。
“外婆——”
不及开近,谢今朝先放下了车窗,拉高了点声音喊道。
老太太听到声音望过来,眼睛一下亮了。
“朝朝,朝朝回来了。”
谢今朝笑着指指老太太身上:“外婆,外面冷,你站这多久了,快进来,我去停车。”
外婆笑眯了眼:“我身体好得很,你快去把车停好,开饭了。”
谢今朝扬声应下,随后一打方向盘,车开进大院。
饭桌上的外婆一个劲给谢今朝夹菜,嘴上念着。
“朝朝多吃点,我做的叫花鸡没你做的好吃,你尝尝哪里不对,你看这出去了几年,回来都——”
外婆打量着谢今朝,忽然停了口。
“怎么感觉朝朝出去几年反而还长了点肉?”
外婆脑袋左右歪过去歪过来地看,声音带了点疑惑:“四川伙食这么好?”
谢今朝眨眨眼,低头撕开荷叶:“外婆,你看错了,我天天起早贪黑,怎么可能长肉,还以前那样。”
郁女士正剥着手里的鸡腿肉,撕成小块递给一边的偏偏,闻言说道。
“他吃得好得很,天天都有地方蹭饭。”
谢今朝刚把叫花鸡剥出来,看到郁女士手里抢过去的鸡腿进了偏偏嘴里,他叹了口气。
“我是跟人家打下手,合伙,合伙懂吗?我出力,人家出技术。”
“哎,”郁女士啧啧着叹了口气,“独在异乡,我们朝朝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偏偏听谢今朝这个小名大约听久了,已经能把他和这俩字对上,闻言响亮地叫了一声,非常捧场地对郁女士表示附和。
“是吧偏偏,你也同意喔——”郁女士笑出声,喂偏偏喂上了瘾。
谢今朝笑着叹了口气:“你少洗刷我两句吧。”
外婆笑着扯下了另只鸡腿放进谢今朝碗里。
“吃吧,该长点肉了,前两年那样太瘦了,读个书读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谢今朝笑得无奈:“哪那么夸张——”
外婆又夹了一筷子菜:“前两天我在早市遇到小赵,他也刚回来没多久,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
谢今朝点头:“我知道,他前两天也给我打电话了,我们这伙人好几年没凑齐了,今年估计能好好聚下了。”
外婆笑眯眯地点头:“对嘛,就该出去玩玩儿,别一回来就钻进去闷着工作,好好过年,工作什么时候不能做。”
“是啊,我回来就是好好过年的,一定好好玩儿。”谢今朝附和。
也不知道赵秋水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
翌日。
赵秋水见到谢今朝时,先是站原地端详了好一阵,才走过来一把抱住他。
“谢天谢地,还以为你真入赘四川不回来了。”
谢今朝一脸嫌弃,手上却还是拍拍赵秋水的肩膀,被他勒着脖子,声音闷闷的。
“不回来还能去哪,你家啊?”
赵秋水松开手:“去呗,不差你一双筷子。”
谢今朝推开他的肩膀:“你天天外面到处跑,去了谁给我做饭?”
“我啊,”赵秋水冲他颇为得意地扬扬下巴,“现在今非昔比了,戴老师天天夸我做的菜。”
谢今朝毫不留情地拆台:“戴老师什么时候骂过你,她是不好意思伤你心。”
“少来,”赵秋水胳膊肘往后碰碰他的小臂,“看你去趟四川回来都长肉了,四川生活给你开这么好?”
谢今朝张大了眼睛:“你也觉得?”
他低头看看自己,难道真给自己养太好了?
“脸上长了点肉,但比前几年看着顺眼多了,”赵秋水评价道,“前几年天天一副每个人欠你八百万那样。”
谢今朝听笑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昨儿跟我们家老太太通过气了,口径查重百分百啊。”
“这样挺好的,”赵秋水说,“看你在四川过挺好我就放心了。”
他叹了口气,半晌补充道:“先我还跟戴老师说,你自己异地工作,我最怕你吃亏,你那张嘴。”
谢今朝摆摆手:“还当我十几岁啊,那会说话不知轻重,现在都要三十了,装也要装稳重些三。”
赵秋水非常迅速地跟他划清界限:“你非要说自己老就说自己,我正是年轻稳重的时候。”
“懒得说你。”谢今朝低头看了眼时间。
“走了,吃饭去,他们都到了?”他往马路中间看了看,“一会迟到又要洗刷我。”
“不知道,先走吧。”赵秋水大手一挥,拦下辆正要开过去的出租车。
吃饭的地方是谢今朝高中旁边的一家馆子,几年过去,老板把店面翻新过了,如果不是熟悉的招牌和熟悉的老板,谢今朝都快认不得这个店了。
老板笑着跟他打招呼:“好几年不见了啊。”
谢今朝也笑着回道:“是有几年了,店面翻新后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老板指指最里面的包间:“去吧,人都到好几个了,还给你们留的以前常坐的地方。”
谢今朝笑了一下。
其实说经常,这家店他们不常堂食,老板之所以对他们印象深刻,是因为谢今朝他们隔三岔五就会在夜里给老板打电话打包烤串。
然后,当然是翻墙回学校,等待散学的铃声。
赵秋水和谢今朝冲老板一颔首,然后并排朝包间走去。
还剩好几米,就听得见包间里熟悉的声音,笑声,说话声。
“都到了?”谢今朝手握上把手。
“多半了吧。”赵秋水一手推门,一手在谢今朝背后推着他。
甫一进门,众人说话声不见小,只是谈论对象出奇一致地变成了谢今朝。
“哟喂,这谁回来了?——”
“哎哟我天,我朝朝啊,来来来快过来——”
“谢今朝你又迟到!”
“不是我说你们,回回吃饭都是你俩踩点,自罚!”
谢今朝被几只胳膊围住,耳边声音和当年如出一辙地一惊一乍,他抓紧时间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罚,反正每回你都逮着我不放,今天陪你喝够。”
赵秋水推搡着几个勾肩搭背的人:“都回去坐着,老板都要被吵过来了。”
谢今朝也趁机推了把离得最近的胳膊:“说你呢,贺椿,少扒拉我。”
贺椿不为所动,一条胳膊还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谢今朝肩弯:“别一回来就摆臭脸啊,一会喝高了谁帮你喝?”
谢今朝冷笑道:“你对象搞反了吧,哪次喝不下了多的不是我给你喝的?”
“是是是——”贺椿撒开手,“坐吧,我去让老板上菜。”
谢今朝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十分欣慰:“去吧,贺老师。”
贺椿头也不回:“滚。”
来之前谢今朝一直在设想今天这顿饭的主题,其实无非追忆从前大家各自的高光,再关心关心彼此近况,乍一想谢今朝居然会觉得有些无聊,他有些尴尬地想,要跟他们聊什么呢。
但真坐到这里,大圆桌围了一圈儿从前的朋友,很多话根本不需要字斟句酌,脱口而出的感情才是真挚难得的。
推杯换盏,杯杯见底,大家都是交过真心的朋友,因此很多话不需要辞藻粉饰。
赵秋水喝酒上脸,他拍拍谢今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朝朝,说说这段时间过咋样?”
谢今朝看看他,又看看另边盯着自己的贺椿。
“还行,压力不算特别大,比读书小点。”他笑笑。
贺椿举杯子的手有些不稳,谢今朝见他又要斟酒,叹了口气,把他杯里斟满的酒倒了半杯进自己杯子。
“同事都挺好,相处也挺和谐,打算明年或者后年空下来了去按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