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再次进入正轨,少了竞赛后谢老师的生活松阔了些,还有时间每天下班级教育回去牵着偏偏再遛两圈,小家伙长大好多,吃的逐渐多起来,精力也越来越旺盛。
最近天冷不少,比武汉好很多,只是这边是湿冷,十一月凉风吹在脸上扎呼呼的。
很快就要期中考,从上周开始,宋长明就隔三岔五抽班级教育时间让谢今朝开小灶,每日一练有什么问题的可以在这会儿提出来,然后按数学排名的先后顺序上去讲解,谢今朝旁听后做补充拓展。
谢今朝想,期中考怎么说也得多两个满分了吧。
离期中考还有一个半星期,宋长明把谢今朝叫去办公室了一趟。
晚上没有他的晚自习,只是今天谢今朝留下来加了会班出期中模拟卷,过两天正好有连堂,打算让他们练练手。
谢老师轻车熟路地拉开班主任旁边的椅子坐下,又轻车熟路接过班主任递来的新茶。
班主任说叫安吉白茶。
白茶是绿茶,谢今朝有点搞不懂取名的人怎么想的,只言简意赅地品鉴道:“好茶。”
“期中考准备得怎么样。”宋长明靠在椅背上,弯了弯眼睛看向他。
谢今朝一笑:“你这样像高中那会临考前办公室的谈心,怪正式的。”
宋长明勾着嘴角:“怕你紧张。”
期中考后会面临正式的年级表彰大会和成绩分析,作为文实班的数学老师,谢今朝是要靠这份成绩说话的。
“还好,发个言而已,最近感觉兴头挺高的,应该问题不大。”
“有点兴头过剩了,要敲着点,离考试还有一周,最容易心浮气躁。”
心浮气躁。
班级氛围心浮气躁是大忌。
所以这大概才是他今天出现在班主任办公室的原因。
宋长明这么一提醒,谢今朝才注意到这个问题,他确实没考虑到。
那套模拟卷要出难点了。他想。
最近的每日一练他出得比较简单,本意是考前打基础。
现在看太过兴奋确实未必是件好事。
于是他“嗯”了一声。
“现在过得还习惯吧?”
突然话题一转,谢今朝没反应过来。
“啊?”谢今朝一口茶含在嘴里,看向班主任。
宋长明笑着看着他:“怕你不习惯现在这边的环境。”
真假的。
谢今朝吞下那口茶:“还好,现在不算太冷,盆地不比武汉,更别说我家那边。”
“是以后都打算定居这边了,还是准备任教一段时间调回去?”宋长明又问。
这个问题问得很妙,前两天惯例的行政处谈话,副校才问过这个问题。
这算班主任的例行关心?
未必。
带着任务来的多半。
“定居吧,我挺喜欢四川的,家那边竞争大,调回去可能性太小,而且机制也大不同,”谢今朝说,“一中挺好的。”
这个回答应该没有漏洞吧。
他再次回想了一遍,确认没有说错话。
宋长明思忖道:“你父母家人那边呢?”
家人?
谢今朝顿了顿。
这个也要考察吗。
“父母体制内,”他说,“现在退休了天天全国各地旅游,日子比我滋润多了。”
是啊,不知道多潇洒。
他也想退休了。
宋长明勾勾嘴角:“没来这边看过吗?”
“被聘用后在家见过一面,”谢今朝说,“前不久倒说下个月要来看看。”
不好说。
画饼哄他呢。
“挺好的,”宋长明结束了这个话题,“代我问叔叔阿姨好。”
晚自习铃声响起,宋长明刚好站起来:“走吧,我去教室看看,你差不多下班了?”
我倒是想。
谢今朝摇摇头:“我把卷出完再走——走吧,我也去看看。”
教室已经安静了,小朋友们在位置上埋头写作业,值日生在讲台,看到宋长明和谢今朝冲他们点点头,然后埋头继续写字。
大部分都在做数学,练习册的每日一练的还有自己找题做的。
谢今朝转了两圈,看了看他们做的题。
至少现在看,还没有要浮躁起来的意思。
防患于未然吧,他很快就回了办公室。
今天回家得晚,一会去小卖部给偏偏买根火腿肠吧。
出完卷后,电话响了。
来电名字让谢今朝有些意外,正是刚刚和宋长明提过的两人。
果然,来了四川后还真不能随便念叨人啊。
“妈?”
“朝朝啊,最近过咋样啊?”
……大概是有段时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已经锻炼出来的麻木又消失了,谢今朝听得浑身不太舒服。
他扯了扯嘴角。
“……挺好的,吃好喝好班上得好,”他看了眼桌上钥匙扣,一只金黄色的小狗,“你孙女都胖了两圈儿了。”
“我和你爸到重庆了,打算下周或者再几天就来看看你。”
嚯。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人群说话声,像走在人潮汹涌的城市街头。
“你们到哪了?这么热闹。”
退休了就是好。
他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窝,边问边收拾乱糟糟的桌面。
“洪崖洞——”那头传来拉长声音的笑。
谢今朝也笑了。
“行,你们好好玩儿,到时提前给我说什么时候来,我来接你们。”
说着就起身,也准备挂电话了。
“什么意思——难得跟你打个电话,没两分钟就想挂,几个意思啊?”
郁女士的声音带着不满和调侃:“要去谈恋爱了?——诶你这时候也下班了吧,不会对象就搁旁边吧,赶紧让我打个招呼。”
都什么跟什么。
“妈——”谢今朝语气无奈,“我在学校办公室才出完张卷子,你孙女还等着我回去加餐,哪这么多时间还有心思谈恋爱。”
那头也传来另一声模糊的附和:“得了吧,他谈恋爱得等我们把半个中国逛完了去了,操心这些做什么,过来拍照,这儿拍照好看。”
然后听见郁女士恍然一声“也是哦”,不等谢今朝回话,干脆利落且毫不留恋地挂了电话。
“……”
怎么都退休了还这么风风火火。
颠了颠手里两本厚重的练习册,谢老师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有点羡慕。
谢今朝出去的时候赶上了第二节晚自习下课。
不上第三节晚自习的通校生还有混过来的住校生以及要上晚自习的通校生,密密麻麻的学生几乎围堵了整个小卖部,站在小卖部外食堂下的小坝子还能听到里面传来阿姨吼着让排队的声音。
谢今朝不急,站在坝子里准备等人少了再进去。
坝子里夜风裹挟的凉意被学生们的哄闹声冲淡很多。
头顶是摇晃的枝叶,来往男女笑着跟他打招呼,热心地分享自己的零食,食堂一楼灯火通亮,从里面出来的学生捧着热乎乎的油纸包的饼边说笑边啃。
“哟,谢老师也来食堂了,没吃晚饭啊——”冷不丁脖子一凉,一只胳膊圈住了谢今朝,热络地搭话,身后几个男生也纷纷凑上来要作势要跟他勾肩搭背。
“没大没小。”谢今朝扯下齐思铭的爪子,“不回去上晚自习,还跑出来买东西,不怕赶不上班长点名?”
齐思铭冲谢今朝晃晃手里几只塑料口袋:“我们跟班长什么关系,我们办事,班长放心。”
“班长又顶风作案,你们就是这样带头的?”谢今朝眼疾手快地抽过他怀里的可乐,“没收了,没个正形,个儿没多高还想跟我勾肩搭背——赶紧回去,打铃了。”
几个男生大笑着拖着损失了一听可乐妄图抗议的齐思铭跑离了小坝子。
谢今朝打开可乐灌了一口,凉悠悠的液体滑过喉咙,他扯了扯嘴角。
想起以前他也会和一帮人串通班长和副班,晚自习溜出去打包烤串,顺两瓶小酒下了晚自习回宿舍,熄灯后一个寝室钻进来一群人。
那会宿舍管得还没现在这么严,查过寝后基本不闹出太大动静宿管不会管,所以很多很多个夜晚,那群人扯天扯地说今天说未来,小台灯的光只能照亮小半个寝室,但照亮了很多个那会一群人压抑又找不到发泄口的夜晚。
那确实是一段再也无法复刻的时光。
铃声响过一轮,等到小卖部没什么人了谢今朝才进去。
停车场在前门,小卖部靠后门,所以谢今朝还要穿越半个学校。
静谧的夜晚少了夏夜的虫鸣,几乎没有一丝动静,一路只听得见鞋底摩擦柏油路的轻响,还有风过时带起的树叶沙沙声。
远处教学区灯火通明,这边的走道低矮昏暗。
兜里电话震动。
这个点按理不会有电话的。
谢今朝摸出手机。
班主任。
嗯?
“怎么?”
“还在学校么?”
那头很静,这个点班主任估计刚完成第一轮巡视,现在约莫在走廊。
“快到大榕树下了,怎么了?”
“我刚要走,车好像坏了,见你车还在,想过来看看,结果人也不在。”
车坏了?
车坏了就好,差点以为又要加班了。
谢今朝呼出一口气:“没走,小卖部买了点东西,过来吧,一起走。”
班主任说:“好。”
谢今朝站在博观楼前的大榕树下,黑夜枝桠低垂,这里能看到走廊外昏暗的光。
一楼尽头,班主任办公室门被推开,白炽灯下出来一个瘦削的身影,灯光一灭,门被虚掩,那个身影融入黑暗后又逐渐清晰,逐渐靠近。
穿过栽满桂花树的坝子,穿过头顶的鹊桥,逆着楼光慢慢靠近。
“车怎么了?”
谢今朝递了听小卖部买的可乐给他,宋长明道了谢,拉开易拉罐拉环,慢吞吞喝了一口。
“没电了,之前还勉强能开,说空了去看,忙忘了。”宋长明在手机上戳戳点点,抱歉地抬起头,“已经打过电话了,要明早才能来看,明天可能还要再麻烦一下。”
谢今朝摩挲着手里刚没收的可乐罐:“顺路的事儿,多个人还省油,反正我们时间也差不多。”
忽然起了阵风,宋长明的声音混在风中:“那后面我接你一块儿上下班。”
上下班?
谢今朝找了个垃圾桶把可乐罐轻轻一抛丢进去,回头应道:“好啊。”
车稳当停在停车位,谢今朝熄火:“走地下还是地上?”
地下停车场光线不太明朗,只听见宋长明说“跟你一起上去”,于是谢今朝拉开车门,一前一后朝楼道口去。
风带着浸人的凉意,白天有回温,谢今朝只穿了加绒的外套,他把宋长明送到单元楼门口:“不送了?”
宋长明看他手揣兜里不自然的样子笑了一下:“不用,几步路。”
往前走了几步,他回头,声音很轻:“四川冬天跟北方不一样,这里常年不下雪,但冷时是浸骨的,别轻视。”
谢今朝顿了顿,慢慢从兜里抽出手,撑着脸扯出一个笑:“好,你路上慢点。”
宋长明冲他点点头:“明天见。”
谢今朝于是也说:“明天见。”
入冬后小区灯光越来越暗,才几步,班主任的身影就和黑夜融在一起,很快就看不见了。
回家后谢今朝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调好空调温度,抱着偏偏坐在地毯上,话不同语不顺地跟它聊天。
“今天班主任车坏了,坐我车回来的。”
“呜?”偏偏歪了歪脑子,不知道有没有把班主任和宋长明这两个名字联系上。
“我们以后可能会一起上下班,省点油钱,多出来的就给你买罐罐,怎么样。”
“呜呜呜——”
偏偏对罐罐的兴趣远超几句话就一提的班主任,它挣扎着在谢今朝怀里拱来拱去。
“别瞎拱——马上还要降温,回头再给你买两身新衣裳,”谢今朝歪了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