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后，宋长明叫住谢今朝。
“总成绩出来了，游印室打电话让去拿成绩单，你去吗？”
谢今朝愣了下：“去。”
这是他们高中第一次月考成绩，也是谢今朝执教的第一份成绩单。
不算开盲盒，大体心里有数，但谢今朝难免还是有一丝……紧张的期待？
这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有这样的期待。
他们从厚德楼旁的偏门过，穿过一排小叶榕后走进运斤楼。
游印室每到月考就格外忙碌，印卷子印答案检录机读卡，还有排表统计总成绩总排名。
室内空间不大，他们拿了成绩单就出来。
宋长明从外套口袋抽出一支红笔，边走边在成绩单上圈点。
“在圈什么？”
“通览，先看大问题，”宋长明往旁边递了点，“虽然第一次考试的参考价值不太大，但能看出这两个月学习存在的部分问题。”
“嗯。”
谢今朝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那份成绩单。
初初第一。
黄灿第二。
付一第三。
简单看了看，年级前十有七个，前四十有三十二个，所有人都在前五十。
总体比较符合谢今朝心里实验班的预期。
“还没拉大差距，”宋长明圈了最下面几列的数学成绩，“比如后一梯队的数学。”
接着他又圈了各科的偏科小群体：“可能存在偏科趋势。”
谢今朝的目光落在最顶上，一二三名的差距很小，都是不到五分的均差。
“嗯，归属假我分析一下，期中争取拉开分差。”
宋长明抬了点眼睛：“不是说要准备竞赛，还分得出时间？”
难得听宋长明这样说话。
谢今朝笑了。
难道分不出来就可以不做了？
“学科竞赛大体捋顺了后续问题应该不大，重心我还是想放班上。”
“有问题随时找我沟通，”宋长明说，“竞赛或者成绩都可以，我周末也会忙这两个事。”
“嗯。”
上一声应答好像有点小，谢今朝捏着成绩单，再度“嗯”了一声。
他有预感，他会找他。
周五运动会结束后就是归属假，下午的谢今朝回去睡了个午觉，晚上跟着两口子去了东湖。
时隔小半年，谢今朝终于在今晚酣畅淋漓打了好几局球。
成蹊把脚边一只断了几根毛的球抛起，球拍一挥，颤颤巍巍的球落在了谢今朝脚边。
“之前都不知道你平时也打球。”
水珠从额头淌下，谢今朝拧开瓶刚买来的饮料递给成蹊，接着又拧开瓶对她一举。
“我爱偷懒，这几年打得少。”成蹊接过饮料冲他一笑。
“下次空了再来，好久没打这么久了。”
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快感实在意犹未尽，他坐在球场边缘，这儿堆了不少今晚打掉的羽毛片。
成蹊放下毛巾：“把拍子带学校呗，晚饭后守班级教育前打两个。”
谢今朝从毛巾后露出脸：“成。”
“什么，打球？怎么不喊我。”
陆圆缺从淋浴间出来，闻言随手丢了颗打秃噜毛的羽毛球过去，他准头不错，但被谢今朝偏头躲开。
“我扒你门上喊让你听见是不。”谢今朝捡过那颗球丢回去，被陆圆缺单手接住。
“现在呗，我就不是班主任，不要守班级教育了？”
成蹊笑起来：“打，拍子带起我回头拿两桶球放办公室。”
“迟意呢，还没出来？”谢今朝起身，往淋浴间看了一眼。
“快了，”陆圆缺擦了擦还没干透的头发，顺口道，“去喝点？”
成蹊眼睛一亮：“真？”
谢今朝看了他一眼：“你跟里面那位通过气了？”
陆圆缺语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放心吧，早哄好了。”
成蹊“啧”了一声，招呼着谢今朝：“走，收拾东西。”
周六谢今朝起得有些晚，偏偏已经吃过昨晚提前准备好的狗粮，这会在沙发玩小球，看到谢今朝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出来，小狗高兴地“汪”了一声。
“早。”难得睡懒觉，谢今朝心情颇好。
他非常耐心地打了杯热豆浆，点开学科竞赛压缩包，手边捞过平时刷题打草稿的本子，两根手指夹着笔，边转边看文件，遇到要点在本上潦草记两笔，字狂草到只有自己敢认。
早上他没出去买菜，刚等豆浆时他手机预约了送菜。
难说他做出来的菜的味道，这大概是他今天唯一一个不满意的点。
但没关系，能吃就够了，他一向不苛责自己的饮食条件。
一下午只够把材料基本备齐，还没来得及退出重新检索，放一边一天没怎么搭理过的手机震动起来。
看到备注名字，谢今朝很久没有过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变化。
“喂？”
“还顺利吗？”
宋长明的声音从话筒传来，隐约还听得见那头有猫在叫。
“差不多了，整合后熟悉几遍，基本也没什么问题吧。”
谢今朝回着电话，手上拖动鼠标退出检索。
“准备什么时候吃饭？”宋长明似乎在笑，谢今朝甚至能想到他眼睛弯弯笑的样子。
好奇怪，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班主任这么宽容了？
“没想好，怎么，打算请我吃饭？”
谢今朝卸了力靠上椅背，以一个极其舒服的姿势回话。
宋长明的话说得老气横秋，似乎在模仿一个合格班主任该有的语气：“有这个打算，看谢老师方不方便。”
谢今朝笑道：“方便啊，上哪吃？”
宋长明那边默了几秒，然后说：“方便的话，你现在应该在家，离得也近，要不来我家？”
我家？
不是，你家？
谁家？
宋长明？
班主任家？
合适吗。
但是都这么问了。
不去是不是又不太礼貌？
下了班主任面子班主任会不会给我穿小鞋？
谢今朝顿了一下：“好啊，介意我带偏偏一起吗？”
“当然，和和很喜欢它。”
好吧，也不是就他们两个人。
和和跟偏偏也算吧。
应该不会特别尴尬。
“好，我什么时候出门合适？”
“现在就可以。”
“好。”
电话挂断，谢今朝盯着通话记录那个备注为班主任的号码。
他不想去。
但是现在情况就是不得不去。
还要扯着笑装得很开心地去。
……都不熟怎么就上人家里去了。
这真的合适吗。
偏偏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把头蹭上他的膝盖，来回地拱来拱去。
谢今朝扯下两根扒拉在裤腿上的狗毛。
“算了，”他说，“偏偏，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偏偏当然是不会动的。
那话是他自己说来安慰自己的。
哎。
谢今朝叹了口气，做好最后的收尾，给偏偏套上新买的狗绳，出门。
在小区里只走了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宋长明的单元楼。
真的很近，比他到陆圆缺家都近。
电梯“叮”一声开，右拐出去就看见一扇门敞开，玄关地毯上蹲了只漂亮的橘猫。
上次见还是蔫蔫地蜷成一团毛线，今天才看清，原来是傲娇挂的。
偏偏“汪”了一声，想往上扑。
“干什么，没礼貌。”
谢今朝装模作样拍了拍狗头，抬手扣了扣，听到“进来”才进来。
好装，他心想。
宋长明从厨房探了个头出来，围裙还没有解，深灰围裙难得给他添了点符合他年纪的色调。
平时总觉得把他丢进底下学生堆里也不违和，还是相当出色讨老师喜欢的那种好好学生。
如果谢今朝还读高中，他大概会觉得这样的好好学生很装。
没什么理由，因为他那会也很装，只是跟宋长明截然相反的装。
现在想想，自己那会更装。
“有鞋套吗？”谢今朝笑了笑，指指脚下。
宋长明从鞋柜拎出双深灰色的拖鞋，躬身放在谢今朝脚边：“鞋套用完还没买，有新的，先换这个吧。”
“……好，偏偏过来，爪子擦了再进去。”谢今朝从口袋摸出包湿巾，揪起一只狗腿。
宋长明笑着说：“不用这么讲究，家里没多干净，很久不打扫了。”
“比我那个狗窝干净多了。”谢今朝没抬头，把狗爪子擦完后才解了狗绳。
这是真话。
站在玄关能看见里面布局，看得出来主人家在认真布置这个家，很干净。
自己家才是很久没拖过地了，谢今朝想，今晚要收拾收拾了。
以后要是有客，那个狗窝不像能见人的样。
进屋后的偏偏兴奋地冲上去嗅那只漂亮的小猫，和和还保持着他们刚进门时的姿势，对上比自己大不少的金黄色小狗，只淡定地舔了舔爪子，相当冷酷。
完全没有那天生病时候软乎乎的样。
谢今朝洗了个手，进厨房准备帮点忙。
“都是家常菜，不用帮，很快。”
宋长明熟稔地翻炒锅里的底料，能闻到泡菜和豆瓣混合被炒香的味道，有些呛。
“藿香鲫鱼？”谢今朝把厨房门合上，看了眼旁边盘子里被提前煎过一遍的鲫鱼。
是没想过，班主任做的菜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嗯，豆瓣不辣，你应该能吃。”宋长明调小了点火。
“你做的？”
以前他也吃过陆圆缺做的藿香鲫鱼，但泡菜和豆瓣都是买的，陆圆缺说如果是自己做的豆瓣泡菜，炒出来底料会更香。
“泡菜是我泡的，豆瓣是外婆做的，老人家闲不住。”
宋长明从另边灶台端过盘炸好的小酥肉。
“先吃点垫垫，还要会才好。”
谢今朝也没再客气，抽油烟机的噪音盘旋在耳侧，他接过宋长明递来的筷子夹了块小酥肉靠在灶台边。
“我以为你这么忙，还当班主任，都没时间做饭的。”
虽然从卖相就已经能看出班主任的手艺，但入口他还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一点不输迟意。
他有点好奇，厨艺这种东西，会遗传吗。
那他怎么没遗传到。
“忙起来是没时间，闲了会做点。”
“味道相当好，一点不输迟意。”谢今朝评价道。
好吧，谢今朝在心里稍稍给宋长明又加了几分，决心把他当半个朋友。
“你常去他们那聚餐吗？”宋长明把抽油烟机调小，鲫鱼已经下锅，他稍微转了点头。
“不常，”谢今朝说，“读书跟陆圆缺是好几年的舍友，他会做饭，我跟着吃了几年，迟意有空来武汉我也没少吃他做的，来四川只去了他家几次，都忙。”
谢今朝又夹了块小酥肉，这会温度正合适，不烫，但还保留刚出锅的酥脆，很香。
想了想，谢今朝换了一头筷子，夹起块递到在切土豆的宋长明嘴边：“尝尝？真的很香。”
宋长明手起刀落，闻声低头就着筷子叼过那块酥肉。
“嗯，这次火候还可以。”
谢今朝把宋长明赶开：“我来吧，你去守锅，快些。”
虽然谢今朝做菜相当一般，但他刀工不一般啊，一盘菜至少看着是像模像样的。
很快一小桌菜就做好上桌了。
宋长明给两小只煮了两块鸡胸，煮好后打成肉糜，放了切碎的胡萝卜丁，知道偏偏喜欢上次那根火腿肠，宋长明又去客厅拿了根，切了一半混在肉糜里给两个小家伙。
放下最后一盘菜后，宋长明又进了间房间，出来怀里抱只玻璃瓶，晃荡着浅粉色的液体，瓶上贴着张标签，边缘有些微微泛黄。
“你会酿酒？”谢今朝有些意外，班主任的每项生活技能，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