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已经描好了，沈念从大树底下，将酒坛挖出来，她墓碑前沈念放了个三个凳子，还有一个小桌子，沈念把杯子摆好，旁边还放了一个iPad，等会可以看直播。

太阳早就在她挖酒的时候就已经落山了，藏在大树枝干上的灯自动打开，照亮了他们之间的一方天地。

沈念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还有一个小时直播就开始了。

她收到了陈妄发来的消息，是一张他的照片，上了妆的，配着他的中山装，让陈妄的气质一览无余。

沈念把手机往对面的位置举，像在给未央看：“我的眼光好不好？”

回应她的，还是风铃的声响。

沈念也把iPad的界面给他发了过去：【准备就绪。】

陈妄：【你在外面？】

沈念：【对，和朋友在一起，你怎么样，晚上有没有吃饭？】

陈妄：【还没来得及，导演说结束聚餐。】

沈念：【就知道，你包里我给你放了点吃的，你先垫一垫肚子，等一下还要上台。】

陈妄：【好。】

沈念又问：【紧张吗？】

陈妄难得的诚实：【一点点】

沈念：【不要紧张，你不是把我带在身上了吗？】

陈妄：【……】

陈妄：【那几个字写的也不心虚。】

沈念：【心不心虚全凭小陈教授】

沈念：【好了，你先忙吧，预祝你一切顺利，等我明天回去，再好好庆祝。】

陈妄：【好。】

还有十分钟的时候，沈念就已经开始紧张了，直播的事情上了好几个热搜，在线预约人数已经超过五千万了，而且现在还在持续上涨。

快开始的时候，沈念给陈妄发了条消息：【加油。】

陈妄应该已经在准备了，所以没有回复，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之前话剧结束之后，会切陈妄的镜头，由陈妄根据典籍记载做最后的总结，是坐着的。

这次是直播，改成了陈妄最后在演员落幕后出场，以演讲的方式，做最后的总结。

沈念点开直播的时候，指尖都有些发抖，她将自己的位置和未央的位置并在了一起。

整个视频以黑色的画面开始，一声婴儿啼哭开场，幕布拉开，迎接新生儿诞生的，却只有寥寥几个人。

女人温柔的看着孩子：“浅予深深，长乐未央，你就叫未央吧。”

这是她名字的由来。

沈念看着导演运用光影，让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在从头跑到尾的时候，已然蜕变成了脱口成章的少女。

前面的镜头闪的很快，真正的故事，是从皇上召见了未央开始的。

然后沈念就看着一切发生。

她被宫里请来的嬷嬷教导规矩，教她点茶，插花，习舞，弹琴，让她看的书，换成了女则，女训。

弹幕飞速划过，沈念仍旧扑捉到一条：【皇上怕不是看上未央了，只是，这些人试图封锁她的灵魂，是不是忘记了，皇上看上的，是没有被改变的未央。】

【没办法，封建时代给女子设了框架。】

后面的发生的一切，在沈念记忆里，重复了上百遍。

未央的母亲死了。

未央也确认了，现在的一切，绝不是她想要的，因此，在一次偷溜出去后，遇到了陪秦梁科考的张氏，由此认识了秦梁。

未央借由于秦梁的婚事逃离了别人为她定好的人生。

她一家一家的拜访，说服，开设了虞城唯一一家男女皆容得学堂，她的课堂上，女子不用读女德女训，因为这种观念，不用教，也已经渗透进了他们生活的每一处。

之后就是秦梁高中，休妻，隐瞒了曾于未央有过夫妻一场，其实事情发生后，沈念曾经问过未央恨不恨秦梁，她说不恨，因为知道他一路走来并不容易。

他从小寒窗苦读，孤儿寡母受尽欺凌，无奈之下才搬来的虞城，他付出了旁人没有付出的辛苦，就为了那一刻。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碍他走向那条光明的道路，所以未央始终觉得他的选择是对的。

而且，她好不容易离开了大院，也决不愿再回去。

若没有后来的事情多好。

直播进行到未央被凌辱的时候，满屏的心疼…沈念就这么看着，看到满脸都是泪也浑然不觉。

她从来不敢想，未央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欺辱。

后面，对与大家来说，也许是所谓的爽点，因为张氏带着虞城百姓去敲登闻鼓，状告公主草菅人命，满朝文武，冷漠的看着。

她在城门外，敲了三天。

敲到精疲力尽，最后所有人，被黄元带了回去，他带着未央的遗书，说不希望有任何人为他伸冤。

最后大家一字一字的刻下了石碑，甚至有一些人，根本不识字，是一点一点描的。

大屏闪过春秋交替，不知过了几个春秋。

刻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张氏一口鲜血喷到了石碑上，她用袖子一点一点的擦掉血迹。

“上天怜我一介老枢，贫苦半生，送了吾儿未央常伴身侧。

吾儿命苦，行差踏错。

可一切皆因我而起，是我拼尽一生，教出一个贪恋权势，贪生怕死之辈！

这是我之过啊！

与吾儿无关。”

张氏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每一声，都直击人心：“我之过，万不该旁人来受。

若苍天有眼，我愿以用不入轮回交换，扣请苍天，护住此碑不腐，保我儿留青白于世！”

幕布拉上。

故事收场。

大家觉得痛快，是因为他们看到了结局，他们知道，深埋于地下的石碑，有一天会重见天日。

可沈念只觉得悲哀，因为她等这一天，等了几百年，可等到了又怎样，她也永远的失去了她的朋友。

一箭穿心又怎么样，王朝覆灭又如何。

不够。

再拉开幕布的时候，陈妄缓缓走出。

弹幕上有人在刷老公好帅，有人还沉浸在剧情中无法自拔，沈念指着陈妄说：“未央，他就是陈妄。

渝北大学、最年轻的历史系教授，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就是有点口是心非，不擅长表达感情。

可他特别特别优秀，也特别特别善良，就是他和我一起，找到了你的故事。

怎么样，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最后的最后，所有的屏幕都暗了，一束光打在他身上，陈妄后退一步，拱手行礼，声音掷地有声：“竹安先生，拨云见日，抱歉，让您受辱良久。”

这一刻，沈念清晰的感受到了，心脏随着陈妄的这句话不受控制的跳动了一下，然后就那么有规律且快速的跳动着。

心动，在这一刻具象化。

沈念倒了满满两杯酒，一杯倒在未央坟前，另一杯，一饮而尽：“未央，恭喜你，终见天光！”

不知道是不是沈念的错觉，她看到陈妄说完这句话之后，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那笑意温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看似退场，实则迎上了舞台结束时打来的的暖光。

普普通通的扣子，在灯光底下变成了琥珀色，高清的机器追过去，在陈妄转身时，扫到了扣子上反射出来的字。

不过只是一瞬间，大家根本看不到是什么字。

可那字，沈念却在清楚不过了。

沈念的陈妄。

刚才陈妄还说，这几个字心不心虚。

沈念回的是，心不心虚还不是看陈教授，所以，沈念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陈妄给她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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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结束之后，在线观看人数以及互动人数创了平台新高。

热搜有一半都是关于这场直播的。

高居榜首的是#抱歉，让您受辱良久#

沈念一杯一杯的把酒倒在未央和黄元墓前，自己也一杯一杯的陪着他们喝。

等到一坛酒见底，台阶上的酒渍干涸。

沈念觉得有一阵风拂过，像是环抱住了她，等她伸手去抓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她抬头看风铃。

风铃还在响，可是沈念的心却越来越痛，痛的她想大哭一场，因为她慢慢地察觉到，未央这次，真的在慢慢离她而去。

执念散了，驻足的灵魂是不是也会消失。

沈念抬手摸着墓碑，指尖沾上了还没有干透的漆：“未央，我好想再见一见你。”

沈念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

只是等着所有的情绪慢慢归于平静。

看时间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沈念踉跄的站起身，又往树下埋了坛新的酒。

这才收拾好东西，往家里走。

坐着的时候，浑然不觉。

可埋完酒起身的时候，就觉得头有些晕，现在，越走越晕，甚至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

她凭着记忆，摸索到家门口，手扶着墙，原本想缓一缓的。

等她缓完准备抬头继续走的时候，好像看到了陈妄的车。

她以为是幻觉，摇摇头，重新看过去。

车上下来一个人，沈念撑着眼皮看过去。

他像刚才直播时那样，朝着他走过来，从渝北到虞城，他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可看着不远处的人，沈念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她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更无法分辨心里不停交织的情绪究竟应该叫什么，是朋友沉冤得雪的激动，还是真正离她而去的茫然。

只是所有的情绪，随着陈妄的一声：“沈念”

像找到了出口，瞬间泪如雨下。

沈念撑着身体，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去，后来慢慢是跑的。

她确定，她此刻需要陈妄的拥抱。

她几乎是扑进了陈妄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带着哭腔一遍一遍的喊着陈妄。

陈妄被她喊得，心里像进了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也跟着她心痛，手扣着她的头，安慰似的轻揉了揉：“发生什么事情了，嗯？怎么一身酒气？”

沈念仰头看她，眼睛红红的，还不停有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声音有些哽咽：“我以为明天才能见到你，你怎么来的那么快？”

“车开得快。”

陈妄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庆幸自己还好是来了，他结束之后十点半，没有合适的高铁和航班，只能开车来。

他是直接从电视台出发的，妆都没来得及卸，还好晚上，路上车少，他一路飙车，到的时候，省了将近一半的时间。

“可是你不是应该，在参加庆功宴嘛。”

陈妄双手捧着沈念的脸，拇指蹭掉了她的眼泪，难得在清醒时，说了句好听的话：“可我只想跟你一起庆祝。”

沈念看着陈妄的脸，他眼里的深情，沈念一览无余。

她眨眨眼，手指微动。

又一次静止了时间。

然后扶着陈妄的肩膀，踮脚吻了上去。

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等她想要让时间恢复流动时，陈妄却单手松开了颈间第一颗扣子。

沈念以为是她法术失效的时候，陈妄伸手扣住她的腰，往前一带，偏头吻住了她。

他的吻来势汹汹，热烈又凶猛，一路撬开她的牙关。

沈念眼睛还有蓄满的眼泪，随着轻轻阖上双眼，尽数滚落，她双手滑上陈妄的脖颈，踮脚回应他的亲吻。

陈妄扣住她腰的手逐渐收紧。

他们在静止的时间里放肆拥吻。

鼻吸交缠，月亮，云层，飞鸟都停止走动。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共同见证他们震耳欲聋的爱意。

最后，陈妄将带着湿意地吻，落到了沈念的鼻尖，眼角，吻掉了她的眼泪。

呼吸间，也像是沾染了她的醉意。

时间恢复流动。

沈念双手仍旧贴着她的脖颈，拇指轻轻划过他的颌角，歪头看他。

她的法术，对陈妄失效了。

真好。

她没再哭，只是眼睛还带着哭过的红，哭腔让声音听起来轻软：“这就是小陈教授庆祝的方式吗？”

陈妄盯着沈念的嘴唇，像是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