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个代表正义又所向披靡的律师主角一直不出现,又该怎么办呢?
还可以用自媒体,把这件事曝光出去!
——夏云霄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当了这么多年流量明星,给别人宣传个电影都要如履薄冰,生怕打错了哪个字,被网友抓住把柄曲解个没完,更别提为这种社会事件发声,轻则被永远当做黑料,重则被软封禁。
可今天,夏云霄自然而然就想到这儿了。
-
他还没等说,江海先替他说了。
两个人回了家,江海围着围裙在阳台炒菜,夏云霄搬开折叠桌擦着屋里的地板。
江海突然伸头对着屋里说:“小天,你说…我们把虎哥的事发到网上怎么样?”
夏云霄听得一怔,紧接着像心中流过清泉似的,感到一阵欣慰,但他刻意态度模棱两可道:“可能会被封号。”
江海初生牛犊不怕虎,油花的滋啦声里,他特意大声说:“封号怎么了?”
“哎,”夏云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在给他解说世界的残忍,“你还以为能东山再起?封号了之前的就白干了,赚不到这几个月的这些钱,也没办法签主播、拍短剧,那我们就可能会养不起车、搬不进大房子。”
“海天映画,可能就不存在了,你就做不了我的金主了。”
他特意说得严重了些,像在考验江海的心性。
江海老家在偏僻的小渔村,他来长圳之前根本没走出过家乡所在的那个县,所见的只有渔排、绳网和瓦房。2016这一年里,他已经有了太多之前想都没想过会拥有的东西。
夏云霄经历过比这更震撼的反差,他出道所见的娱乐圈的纸醉金迷,曾经让他彻底迷失自我,所以他知道要放弃这种诱惑有多难。
他这一番话结束,江海沉默着把菜炒完,解了围裙,双手端了两个盘子进来放在折叠桌上。
屋里唯一的椅子一直是当衣架用的,所以他俩每次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都要把两张床暂时挪分开,各自坐在床上面对面吃,吃完再拼回去一起睡觉。
看着江海挪完床,夏云霄还保持着疑问的眼神看着他,笑道:“你还没回答呢,就算像我说的那样,你也愿意为虎哥发声吗?”
江海咽了咽口水,说:“那就算了。”
“啊?”夏云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像是质问,“算了?”
江海看看他,认真地点点头。
夏云霄猛地皱起眉头,他有点失望,还以为二十三岁的江海理应天地不怕,又不好莫名其妙地生气,毕竟刚刚是他引导的江海,是他把封号的后果说得太绝对。
他顿时觉得满心的火气没处撒,搡了一把堵在阳台门边的江海:“你起来一下,我去拿筷子。”
江海让了一步,可身子刚错过去,他的双臂突然环住他的腰,紧紧地抱着他。
“干嘛?”夏云霄把手搭在他小臂上,没挣脱,只是轻轻拍拍。
江海下巴埋在他肩头,声音沉沉地说:“小天,我刚刚…我突然想起来,昨天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
“梦见…”江海欲言又止,不肯说,只是手臂箍得更紧,“哎呀,咱们好好的,我还是不说了吧,说了怕你生气。”
夏云霄不由分说地掰开江海的手,回头又给了一记眼刀,警告道:“话不准说一半。”
江海看不说不行了,便耷着眼皮嘀咕道:“我梦见有个有钱人要包养你。”
他怎么想到这种事的?夏云霄的心像被撞了一下,此刻他正面对阳台透明的玻璃门,夜色渐深,那门像一面镜子,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表情变得愈来愈凝重。
半晌,夏云霄强颜欢笑地抬起嘴角,问:“那我答应了吗?”
“不记得了…”江海好像怕梦里的场景变成现实,他讪讪地笑了,说,“我后来就吓醒了。”
夏云霄松了口气,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把,迈出阳台去拿碗筷。
他一关上阳台门,又看见江海坐在床上,昂着头半开玩笑地问:“如果真的有,你会答应吗?”
说罢他还可怜兮兮地眨眨眼睛,像小狗求关注似的。
可夏云霄实在轻松不起来,怎么问这种蠢问题?
与其说被江海莫名其妙的问题激怒,不如说他被自己的心虚给惹毛了,夏云霄啪地一下坐在江海对面,脆弱的折叠桌都颤了一下,刚放下的筷子从碗边骨碌碌掉在桌上。
夏云霄双手交叉在胸前:“你说呢?”
所谓的原则、底线、清白,可能就是在那一念之间,他会泥足深陷,再也没法洗脱。
本来夏云霄都已经好久没想到这件事了,可江海对此一无所知,偏要再提起来。
江海看气氛不对也慌了,越过折叠桌想去牵他的手:“不是,小天,我只是想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说算了不要发会被封号的视频。我们得自己把日子过好,我们得有更多钱,所以我宁可捂住眼睛、捂住嘴,也不能委屈了你。”
夏云霄觉得网友说自己文盲简直是冤枉,明明江海更文盲。
夏云霄恼羞成怒,眼尾猩红,火气从心脏烧到嗓子眼:“什么叫委屈了我?所以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拜金?”
“我——”江海急得筷子也不敢动,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你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干嘛赖我头上?不是你自己怕穷怕到做噩梦吗?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啊,”夏云霄心烦,口不择言地说,“要是我觉得苦日子过不下去,我早就自己扑上去了,还用得着人家逼我?”
最后这句说出口,夏云霄才想起来,他给江海编织的谎言里,是没有这个悲剧情节的。
本来他委屈得都快掉眼泪了,这回生生给憋回去,夏云霄皮笑肉不笑地抽了下嘴角,后面的话全咽回去了。
前面几句江海通通没理,只揪住了最后这句,懵懵道:“什么逼你啊?”
夏云霄还红着眼睛,“呼”地吐了一口气:“没什么,快点吃饭吧,都凉了。”他带着点训他的意思,但更多还是心虚,想赶紧绕开这个话题。
这回轮到江海皱眉,撂下筷子:“你不是说话不准说一半吗?”
造反了…夏云霄立起眼睛:“你不准说一半,我可以。”
江海气笑了:“你这是不平等条约!”
“就不平等!闭嘴吃饭!”
-
晚上江海洗完澡出来,秋天的阳台上开始有些冷,他用毛巾擦干了身体也还瑟瑟发抖,满心想赶紧钻回被窝抱着爱人睡觉。
结果他一进屋,发现床还没拼回一起,小天躺在自己那张床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对着他,俨然一副今天闹了别扭,不想和他同床共枕的样子。
江海知道他肯定没睡,边甩拖鞋上床,边特意高声道:“哎呀,十月好冷啊,我记得有人特别怕冷来的。”
没理他,肯定听见了,却一动也没动。
江海突然感觉有些不服,明明他也没做错什么…
有点骨气吧!江海心一横,直挺挺躺在床上就准备这么睡了。
“咯吱”,那边人窸窸窣窣地翻身,好像故意把木板床压出声音给他听似的。
江海想起夏天皮肤滑腻的手感,实在心里痒得难耐。
算了,谈恋爱要脸干什么?他从床上翻起来,笑嘻嘻把床架子往小天那边推,推到中间没缝了,他躺着掀开人背后裹的被子就贴上去。
“我好冷,快抱抱我。”江海说得好听,手已经不安分地在人胸口游弋,见他没抗拒,便得寸进尺地从背心宽松的跨栏处把手伸了进去。
想偷香亲一口小天的脸,他喘息着、心跳着凑上去,嘴唇刚擦到耳垂,就感觉到夏天的肩膀一下一下地在颤,随之而来的是细细的啜泣声——
他哭了?
江海瞬间吓得情||欲都不敢有了,爬下床把灯打开,手足无措地跪在床上。
他不敢伸头去面对他的正脸,只在人背后嘟囔:“小天,我是不是太笨了?”
都猜不出你为什么难过…
夏云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可泪珠还是顺着眼尾滚落,滴到枕头上去。
“到底…”江海本来还想问原因,但听着哭声心都要碎了,于是半躺着抱住他,“算了,我不问了,再也不问了,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静静地抱了一会,江海安心多了,最起码他没有把他甩开,而是倚在他怀里哭。
夏云霄这会儿想好了说辞,很大动作地翻身过来,噘着嘴故意撒娇:“那你还听不听?”
江海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单手护在侧腰上,他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夏云霄吸了吸鼻子,抬起红肿的眼皮,楚楚可怜地说:“就是,在我们的未来,锦绣园的那个开发商,也是千秋传媒的老板,一直想潜规则我,还有一次给我下了药,差点就得逞了。”
他坚持着圆谎,好在江海毫不怀疑。
“啊?那你逃出来了?”他满眼的心疼和关切。
“当然,”夏云霄单指戳了一下江海的胸肌,感情饱满地演道,“但是你还怀疑我来的!怀疑我跟他好了!我想想就委屈,后来每次吵架我都拿这个说你,说了你就不敢跟我吵了!”
“啊?”江海眼神发抖,像被什么突然刺痛一样,最后憋出一句,“我太坏了!”
夏云霄终于被逗笑了,弯弯眼睛眼泪又出来了,他用演员的信念告诉自己别哭了别哭了,继续道:“所以我们一直想让他倒台。”
“那成功了吗?”
“我穿过来的时候还没成功。”
江海想了想,说:“那这么说的话,这人也是拆迁百鸽笼、欺负虎哥他们的罪魁祸首。”
孺子可教!夏云霄点头。
“那我们该帮虎哥,对不对?”江海携起他的手,说,“我不该犹豫的。”
“是啊。”夏云霄说。
回到这里,他真真正正地变回了夏天,不在意荣辱得失,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夏天。
夏云霄粲然一笑:“更重要的是,我想做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