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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F-A.20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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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夏天像踩着一团乌云,脚步飘忽地,一个人走进放映厅。

这里只有前门开着,影片正在调试,灯还亮着,座位稀稀落落没有坐满。

他一踏进门槛,就分明感觉到有几个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夏天仿佛被无形的箭矢射中——他们…也是像刚才的那两个人一样想的吗?

表面上敬他三分,心里一点都瞧不起他。虽然圈里靠身体上位不是什么新闻,但一经行差踏错,就要永远打着囚徒的烙印,好像没穿衣服游街一样,成为别人嘴里黄色笑话的主角。

夏天又开始想吐,自尊是他最贵重的东西,沉甸甸地坠在胃里。

“云霄,坐啊。”从后台刚出来的彭益坤再次给他指了路,抬了抬手,笑容牵动了一下嘴角。

“哦,谢谢导演。”夏天回以微笑,走到第一排最靠里的座位,刚好他和彭导中间隔着一个空位,留给江海,他想。

江海是要为他出头吗?他会怎么做?难道打一架?

夏天听韩玦讲过十年前江海为了他跟人打架的事,小韩讲得绘声绘色,说江哥一拳头抡过去,欺压演员的导演牛粪就流了鼻血,他甚至能准确说出那人贪赃枉法、克扣演员工资的事实。

现在剧团迁到了十几公里之外,但《长恨歌》的后台还始终流传着江海的传说。

不对,那是从前的江海,为了清白的夏天——现在的江海,会不会严词否认,告诉别人他和夏云霄现在毫无关系?他还会奋力地维护他吗?就算夏云霄曾经确实背叛过他。

——“开什么玩笑,能装得下吗?”夏天耳边又响起了那两个人的窃笑声,龌龊的、无耻的,他无法摆脱。

放映厅里忽然暗下来,悠扬而空寂的船歌声里,纪录片开始。

荧幕上是大海、沿海的疍家渔船,还有电视剧取景地的城中村,三分钟的音乐和影像之后,突然出现了画外音,2019年的彭益坤正在镜头前接受采访,那时他头顶的头发比现在多些,人也要年轻不少。

“您是怎么开始创作《烟火一条船》的?”

“2016年秋冬之交吧,我父亲去世之后不久,我突然收到一封信,从门缝里塞进来的,说希望我关注一下城中村拆迁的事。”

“说来也很奇怪啊,我本来以为只是拆迁户觉得赔偿不公平,想呼吁社会关注,但是后来我问邻居都没有收到,可能是缘分吧。”

“我倒是没从别的角度理解,就是觉得这是个良好的故事素材,正好我当时的小说作品碰了壁,没有人愿意出版,我整个生活都很灰暗,非常需要新的写作灵感,所以——”

彭导咯咯笑着自嘲道:“对,我们编剧就是这样无耻,把别人的痛苦作为养料。”

这一段夏天都只是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他没法集中精力看荧幕,而是眼睛一直盯着唯一透着点光的那条门缝,好像要等到江海进来才能安心。

第一段采访结束,再次闪回城中村的画面,夏天瞟了一眼,发现和取景地的风格完全不同,歪歪扭扭的握手楼上有很多设计感灯牌,牌匾渍满油污的肠粉和糖水店中间,夹着一家装修精致的便利店——有种新不新旧不旧的别扭感。

夏天总觉得很熟悉,定定神仔细分辨了一下——这地方怎么这么像百鸽笼?!

黑屏上缓缓打出白色字幕:“受访人:阿虎”。

夏天直接愣住了,这个人是炒面店的老板虎哥,绝对是!三年前——又或许该说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跟江海从《长恨歌》下班的那些晚上,经常会吃炒面当夜宵。

店里人满为患,虎哥戴着个围裙,在门口架口大锅翻炒得热气腾腾,平时都需要排队,到饭点更是挤得一塌糊涂。

——虎哥怎么会是受访人呢?夏天锁紧眉头,惊异地盯住荧幕。

画外音里,采访者发问:“您的祖辈是疍家人吗?”

阿虎答:“疍家人,对,爷爷辈开始上岸生活的,我嘛,没有在船上怎么呆过,但是我父亲辈始终是怀念船的,海上,海上才是他们的家。”

“那您呢?”

“我们这一代就是岸上人,我说是城中村人,他们讲就是城里人。更年轻的,我妹妹弟弟,没人愿意船上飘着。”

下一个问题内容或许是有些敏感,直接被掐掉了,只剪了阿虎的回答:“拆迁嘛,我们从海上到岸上,像鸽子一样被人赶到笼子里来,等我们习惯这里了,又要被赶到别处去。”

他或许是觉得这样说戾气太重,又无奈地笑笑:“老百姓,有什么办法?”

视频又被切掉一块,估计是采访者问了“纪录片里是否能放出您的视频画面?”。

虎哥不在乎地笑:“可以可以,我躺都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紧接着,是画质明显降低的手机录制画面:

虎哥躺在路中间,电动车从他头顶的不到一米的地方驶过,身穿警||察制服的人蹲在他旁边,问他为什么躺在这里,他说,房子明明是他盖的,可是人家只认百鸽笼村委会的产权,不给他拆迁补偿,他只能睡大街了。

周围的一切人脸,包括牌匾都打了码,但夏天能认得出来,那是从前百鸽笼主街的尽头,距离虎哥的炒面店不过一百米。

主街的嘈杂声结束,画面回到风平浪静的采访,画外音说:“那您现在还卖炒面吗?”

阿虎脸上露出朴实的骄傲笑容:“卖,我推着小车卖。还在百鸽笼卖,很受欢迎的。好多十几年老顾客了,找不到我不行的。”

——

【A时空·2016年】

转眼已是深秋时节。

视频账号赚了不少钱,足够他们衣食无忧,夏云霄和江海买了辆小车,可是没舍得搬家,于是每天把车挤在城中村外的大街上,依然住在充斥着施工噪音的百鸽笼出租屋。

两张窄窄的木板床,拼在一块睡觉。

百鸽笼的拆迁如火如荼,东侧的一大片楼房已经被夷为平地,炒面店也在内。

有天两个人回家路上,看见主街上一大圈围挡,还有些路人举着手机拍视频,穿着交警绿马甲的人嚷着“别拍了!不准拍!”。

“这是怎么了?”江海好奇。

“不知道,”夏云霄本就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后来当了明星更是习惯性地躲着人,他刻意更往边上走了走,省得一会回家的时候还要穿过围观人群。

他低头走了两步,发现江海停住了,只好回头:“快走啊。”

“那…不是虎哥的锅吗?”江海地看着围挡旁边。

那口黑色的大锅连同底下的灶,整个都侧翻了,里面酱油色的炒面炒粉撒了一地,被路过的电动车碾成烂泥一滩。

夏云霄霎时间瞪大眼睛,比江海更加动弹不得。他踮脚尖一看,躺在路中间的,果真是虎哥。

“诶?”

江海是热心,还想帮帮忙,但夏云霄拉着他,头也不回地钻进小巷。

“江海,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未来的世界里,有一部剧叫《烟火一条船》吗?”

夏云霄看江海懵懵的,也顾不得责怪他记性差,晃着他的肩膀着急地说,“我说那里有个拆迁户!自己的产权不被承认,就为了维权,整夜睡在大街上!”

江海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地皱眉:“你是说那个角色是虎哥?”

“对。”夏云霄肯定道。

他惊诧,也困惑。

如果说张邈尔的车祸是节外的枝,打破了他脑海中的命运圆环,那虎哥和《烟火一条船》的联系,又把这破碎的玉环在他面前首尾相接,弥合得天衣无缝。

而他被困在玉环的缝隙里,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夏云霄那夜睡得不安稳。

-

张邈尔骨折已经接近一个月之久,出院转到康复中心那天,他俩还是去了,又在百鸽笼同一家水果店,买了一模一样的果篮和鲜花,可能她父母这次还是会拒绝,那也无能为力了。

不巧的是刮台风,大雨滂沱,开到医院的最后一个路口正要右转时,被一辆从直行道突然向右变道的夏利车撞上了。

撞的地方正是车门,江海在驾驶座,人都没法打开门出来。

天气差,夏云霄本来就心情不佳,他也不顾淋雨,甩上车门冲着人吼道:“你怎么开车的啊?”

从夏利驾驶座下来的人头发乱蓬蓬的,颓废得像十年没理过发的原始人。

那人大概四五十岁光景,说话慢条斯理的,隔着车头向他点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昏头了,我有急事。”

雨帘里夏云霄抹了一把脸,听清人说的什么,火气登时消下去一半:医院门口无非是来看亲朋好友,如果说有急事,那估计是签病危通知书…

夏云霄顶着雨绕过车头,语气缓和了许多,但仍是责怪:“那你也不能踩实线突然变道啊。”

这时候江海举着伞跑到夏云霄旁边,他刚艰难地迈过中央扶手,从副驾驶车门里钻出来。

江海没等说话,那位“原始人”抬起头来,夏云霄的心脏比撞车时跳得更厉害——

那是彭益坤。

电光火石之间夏云霄想起来,他看过相关的采访,彭导说过,2016年秋天他父亲重病去世后,他收到一封匿名信,而后,开始创作《烟火一条船》。

“小伙子,我现在真的有事,我父亲刚进抢救室,不好意思,能不能——”

“能。”夏云霄握住江海捏着伞的手,把伞倾斜到彭益坤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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