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很黑,女子擎着灯,不紧不慢地在前方开路,四周凑上来的妖兽,不敢近身,只能远远观望。
三人走得不快,静静地走着,只有男孩抱怨的声音,“姐姐,我都饿了一天了”。
宋栗安心头一咯噔,难道要把她吃了?
“你吵死了,这么饿,怎么没把你饿死,叽里咕噜的”,女子怒道,怕宋栗安被吓到,转头安慰道,“我小弟,没轻没重,姑娘不要记在心上,我们这里的妖,虽然会吃,但不吃人”。
宋栗安似懂非懂地应了几声,道,“你们为什么一直住在这里,这里的境况似乎也没有特别好吧”。
“唉”,女子叹了口气,“说来话长,要不是一个什么术士,把我们这些妖困在这里,我们也不会像只老鼠般,整日在这种地方苟且偷生,我们也想出去,可是他们不让”。
“是你们犯了错吗”,宋栗安问道,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能被这么对待的,基本上都是犯了滔天大罪,抑或是伤人无数,不过看她身旁的小妖,心里头的猜想有微微动摇。
男孩把脸凑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饿得急了,热切地打起招呼起来,“我叫小游,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吃一点你的肉吗?人族的肉香嫩无比,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人族”。
“你是不是找死”,女子提起他的一只耳朵,骂道,“谁跟你说人族可以吃的”。
小游咿呀咿呀地拍着她,嘴巴一扁,有些委屈,“是隔壁的老婆婆跟我说的,她说可以吃”。
“那个老女人?她自己都不清不楚的,还整日纠缠,你还信她,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不是吃就是睡,这南河,你算是头一个。”
话音刚落下,面前卷来劲风,裹挟着汹涌的水流扑面而来,宋栗安因着被捆住,只余一双脚可以动弹,情急之下,一迈脚,噗通一声,倒了个结实。
“诶,姑娘,姑娘”,这边的女子拉不住她,抱起小游便退到了石头后面。
但听熟悉陌生的男声传来,“交出青文珠”。
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女子掐了个诀,等宋栗安起身时,浑身上下的绳索自然地掉了,总算解脱出来的宋栗安,喜悦没多上几秒,迎面又冲来一个人。
“交出青文珠”,少年重复道。
宋栗安迅速侧身避开,少年冲来的剑,扑了个空,直认出他身后的陆致余,宋栗安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修罗殿少主贺休止的本来面目。
“她在那里,别让她跑了”,陆致余手指着正逃跑的宋栗安。
贺休止心头微动,剑火速飞离手边,只听‘咚’的一声,剑直插入眼前的石柱,剑身微微晃动,荡开水波,宋栗安本能地向后侧了几分。
倏尔,寒意自脊背后方袭来,正退无可退之时,腕骨被人从侧面一拽,堪堪避开了那束寒光,轰隆一声巨响,石柱从中心断裂,即将倒地的瞬间,宋栗安腰腹被人一带,顺利地避了开。
尘埃遮目,缓缓落下,不轻不重的身音落到耳畔,“你怎么样了”。
“谢复生?你怎么在这,那个青文珠咋样了”,宋栗安转头道。
“先别管那个珠子了,我们再不出去,这辈子就困这了”,谢复生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不行,我来了那么久,就是要找到那个珠子”,宋栗安甩开他。
走了几步,身后的人也没跟上来,有些许诧异,而恰才的争斗似乎就在一瞬,静了下来,就好像掉到了别的世界一般,静谧得可怕。
宋栗安怔了怔,倏尔,寒芒刺来,迅速提剑格挡,看清来人的面目,嗤道,“你果真不是谢复生,说,你是谁,他又去哪了”。
对面之人的脸上,显出几分被人识破后的愉悦,舔了舔唇角,道,“他不可爱就罢了,怎么你也这么不可爱,好歹我也是救了你一命,连点感激之情也没有吗”。
“少说废话,他哪去了”,宋栗安提剑对准他。
眼前人咯咯笑了几声,反问道,“你怎么认出我不是他的,我的伪装技术向来很好,极少人能猜出”。
说罢,还面上流露出些许欣赏的意味,宋栗安把剑一收,道,“从你一开始”。
“哦哦,这样嘛”,眼前人讥笑道,又转身迈了几步远,对着贺休止几人,缓缓道,“你们几人,把我的花摧残成这个样子,还想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定睛一看,难怪争斗怎么没了,感情那些人都被她一一困住了。
贺休止妖力高超,笔挺地站在原地,眉宇间的傲气分毫不减,反观陆致余,因失了手筋,脚筋,斗起来屡屡是下风,此刻也狼狈地靠着石头喘息。
“你就是修罗殿那个老不死的”,扮作谢复生的女子已然换上了原本的面目,
身形高挑,婀娜多姿的女子形象,垂地的长发披在脑后,穿着极艳丽的红,女子缓缓走去,为四下都增添了几抹亮色,嗓音清脆悦耳,好似银铃般,
一声一声地直击两人的心灵,“看起来也就这样,跑得快没被抓住,原来活得也不咋滴,啧啧啧,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女子略带嫌弃地上下审量了两人几眼,倏尔不屑地将头颅一抬,高傲地走了。
陆致余气得直哆嗦,和谢复生一个妖窝里出来的,在哪都让人气得牙痒痒。
“司长老,一直未曾寻见你的身影,没想到是被一些小儿把戏困在这,不是自诩天下第一吗?还不是被几个术士玩得团团转”,贺休止哂道。
“你个老东西,活得久了,脸皮厚了,怎么还没见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回心转意,看来就是瞧不上你,毕竟年纪大了,各方面都不行了,哪像商乙,就算是妖,也是仪表非凡。”
“你……”,贺休止被怼得哑口无言。
“你什么你,没话说了,要是我呀,我就不在这和一群小娃娃斗,而是恨不得脚上生风,去把人家小姑娘寻回来,指不定人家小姑娘就旧情复燃了呢,真是一样的蠢”,
司长老不屑地瞅了他几眼,嘲讽道。
说罢,还特地不敢放松警惕,生怕他来斗,没想到,贺休止只是闷闷地说了个字,“走”,再回头时,只瞧得见浓烟滚滚,而不见人了。
司长老牵了牵衣袖,理了理杂乱的乌发,突然想起了什么,身形一闪,挪到了宋栗安身边,鬼眯眯道,“你想去哪呀?”。
“我能去哪啊,司长老,我无非就是想到处走走”,宋栗安摆摆手,以作掩饰。
“走走,要走便随我走吧,我的府邸可有好玩的了”,司长老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挑起她发间的一片叶子,思忖道,“这东西怎么在这?”。
“怎么了”,宋栗安那叶子闪了闪光,落地的一刻又灭了,不禁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司长老摇了摇头,“没事,随我走吧,我的府邸应有尽有,这南河,虽说是水下,但河底下面又别有一番天地,睁开眼睛,看好了”。
刹那间,眼前咕嘟地冒起泡,泡泡在触到人的一刻,登时放大,直容得下两人后,才渐渐地收紧,变作一层膜,带着里面的人,穿透河底。
而躲在石头后的女子和小游,听得身后没了动静,忍不住探出头来,四下望了一圈,确认是安全的,便壮着胆子,走了出来。
狼藉不堪的场面,登时让她们犯了难,不知宋姑娘身处何方,才刚找着的人就丢了,这下如何交代,小游率先哭了起来,“怎么办,那人不好惹,人不见了,下一个被吃的就是我了”。
“安静点”,女子堵住他的口,向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捡起飘落的叶子,河底何时又绿叶了?又见淤泥丛中咕嘟升起几个圆溜溜的泡泡。
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司婆婆,只怕入了她的魔窟便出不来了,此人手段极其恶劣,而且男女不拘,只怕宋姑娘此次是凶多吉少了。
小游瞧见自家姐姐露着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后,既不敢哭也不敢笑了,这次是真出事了。
颤颤地勾了勾她的衣角,“姐姐,你别这样,我胆子小,害怕”。
另一边,得到指点的贺休止,沿着周婉的气息赶过去,刚到门边,便被弹了出来。
若是青文珠在手,其余的一切都迎刃而解,可刚才交手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青文珠不在宋栗安的身上,更不在老妖婆的身上,而是被藏起来了,究竟是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周婉又不知去向,索性便随着追踪诀赶过来了,不过,眼前的人,似乎不好对付。
“又见了,商乙”,贺休止邪笑道。
商乙冷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贺休止”。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少主,对付这种人,直接冲上去就行了,打他个措手不及,料他一人,也毫无招架之力”,
陆致余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不敢近身,只因他受伤严重,凑过去无疑是找死,见两人仍旧是大眼瞪小眼,
陆致余继续道,“少主,拿出你十二分的气势来,让周小姐看看,谁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面前的那个什么商,什么乙,就是个绣花架子……”。
商乙横了他一眼,陆致余闭上嘴,仰头看看天,又看看四周,似乎忙得很。
“怎么,不敢了”,贺休止挑眉道,面前的人懒洋洋地拔出剑,风恰到好处地掀开他披散的乌发,刺目的痕迹扎入眼底,心脏猛然狂奔,“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商乙无奈笑道,“夫妻之间的事,你一个小孩子想来也不懂”。
此话一出,贺休止更恼火了,丝毫不顾商乙身后层层叠叠围住的妖兵,径直冲了上去,势必要砍下那人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