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过后,整座城市都被洗涤的透亮。
主干道上没有积水,但透过道路两旁缀着水珠的矮蔷薇,以及浸在潮气里的暖色光晕,仍能察觉到未散尽的水汽。
车窗降了一半,淋了雨现在又吹着冷风,徐伊荣神色恹恹的躺在椅背上,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样。
尽管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年纪人,但也抵抗不住寒意的侵袭。
借着等红灯的间隙,楚稷随手摸了他一把,所触之处冰凉刺骨,徐伊荣这手臂冷的跟在冰水里泡过一样,似乎比死人身上的温度还要低。
“徐伊荣。”楚稷从后座拽了一个外套给他盖上,“我还没发脾气,你倒先摆上脸色了。”
徐伊荣没有回答,顶灯照亮了他惨淡的唇色,他把脖子往外套里缩了缩,是真的觉得冷,他衣服还湿着呢,怎么暖都暖不热。
跟个闹脾气的小狗一样,这让楚稷一腔怒火都难以发泄,但是不说什么,他真的能把自己气死,“只是一个见过几面,不相熟的陌生人,你都能称他为朋友,甚至跑去跟他玩机车,徐伊荣有的时候你未免太过好骗了。”
“嗯。”徐伊荣敷衍的应了一声,用外套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他太阳穴都在疼。
一拳打在方向盘上,楚稷眉头紧皱,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你根本就不当回事儿是吧?你知道他那些朋友都是什么下场吗?”
将车停在路边,楚稷把徐伊荣从外套里拉出来,钳住他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跟原松做朋友的那些人,有的因为教唆继弟自杀,现在还被关在监狱里,有的因为飙车成了植物人,或者是直接死掉,甚至有的人染上毒品,赌博…你知道吗?他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变态,自己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就全都付诸到别人身上。”
在徐伊荣极其微弱的抗拒中,楚稷抵上了他额头,“所以,下次交朋友前,麻烦你先搞清对方是个什么…?”
他错愕的止住声音,伸手探了探徐伊荣的体温,额头的温度近乎滚烫,“你在发烧?你难受就不能说出来吗?!”
于是车子重新启动,却驰向了与目的地相反的方向。
天蓝色的窗帘被拉开,阳光透过百叶窗直直的打在床上,在明暗交替的光影里,徐伊荣躲避似的偏了下头,“我不喜欢…这么亮的光。”
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病房里的另一个人就是听到了。
站在窗台前的薛修启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躺着病床上的徐伊荣,看他被乌发裹住愈显苍白的,像白瓷一般脆弱精致的脸。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薛修启才移开眼,“多晒太阳,病会好的快一点。”窗外,楚稷的车已经到楼下了。
保温食盒一层接着一层的被打开,美食的香气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楚稷特意去了徐伊荣最喜欢的那家早茶店,买的早餐。
徐伊荣看着送到嘴边的虾饺下意识的推拒,“我自己来。”
“行。”熬了一晚上,楚稷瞧着跟没事人一样,他神色温和,似乎已经将昨夜的事儿翻篇了,其实并没有,他不过是把怒气全都压到心底而已。
捧着食盒,垂眸喝粥的徐伊荣,此刻显得格外乖巧,粘在手背上的胶带已经卷边了,许是因为打了点滴的缘故,那黛青色的纹路格外突出,衬得他手背上的皮肤过于薄了。
‘创联家电’,再三确认后,苏青术推门走了进去。
见有顾客来了,当职的销售员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家电?”
苏青术环视一圈,店里只有两个员工模样的年轻人,于是他翻出照片给面前的女人看,“我找你们刘老板。”
“哦,这样啊。”销售员面露难色,“我们老板一般下午才过来,您看?”
“没关系,我可以等。”
在她的带领下,苏青术找到了休息区,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自动上滑的卷帘门,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的激起尘埃,可见有人精心打理过,随着‘吧嗒——’一声,整个车库亮了起来。
不算大的车库,大约能停四五辆车,不过目前只停了三辆,那空闲的车位上,好像用车布盖着什么东西。
徐伊荣看着眼前几百万的跑车,说不羡慕绝对是假的,他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买辆车,好想快点毕业去工作,然后赚钱买车。
“去掀开。”
楚稷揽着徐伊荣的肩膀,把车布的一角放在他手中,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于是握住他的手,亲自带他掀开。
车布滑落后,露出来一辆银色的,泛着冷光的川崎H2。
带着余温的钥匙被塞进手心,徐伊荣愣怔的看着眼前,如猛兽一般极具力量与美感的机车,沉寂的心脏突然有了想要剧烈跳动的兴奋感。
“我对机车不感兴趣,”楚稷稍稍弯下身体,把唇凑到徐伊荣耳边,“这辆送给你好不好。”
耳朵又开始痒了,尽管很想要,徐伊荣还是拒绝了,因为他自始至终都不想跟楚稷扯上什么关系,也不打算接受他任何的馈赠。
所以徐伊荣把钥匙还了回去,“我不要。”
“啧。”楚稷很少讨好别人,现在终于来了一个他想讨好的,结果却次次吃闭门羹,他很烦啊,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不要也可以,那就当我借你玩的怎么样?”
楚稷发誓他从没对人这么和气过,特别是当他再次塞给徐伊荣钥匙时,看见了对方手背上的那一小块淤青,心里顿时就不舒服了,语气也更软了:“你拿着,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青山路那边跑一跑。”
如果只是骑一会儿的话,徐伊荣慢慢握住了钥匙,他答应了,“好。”
楚稷按着他的肩膀露出一个笑容。
郊区这边鲜少有人不说,路也修的十分宽敞,再没有比这儿更适合骑车的地儿了。
“徐伊荣。”
银色机车上,被叫到的青年侧目,透过头盔,楚稷只能看到,他那纤长睫毛下的,一双清澈、灵动,仿佛藏着碎光的漂亮眼睛。
徐伊荣歪了歪头,“叫我干嘛?”
“跑慢一点。”机车的事故率很高,楚稷已经开始担忧了。
人总是要做出选择才会后悔,或许他不该用机车来道歉,更或许他不该听到某人交了女朋友就情绪失控,然后给了徐伊荣一个体验不怎么好的吻,来妄求永恒…
刚开始徐伊荣就骑得很快,但他没有体验到那一晚的自由,原因嘛也很简单,后视镜里一辆跑车紧随不舍的追在身后,于是他一再提速。
“徐伊荣,不是让你开慢一点吗?”追着他的楚稷简直是吼着说的。
徐伊荣听到了,但不想理会,反正有头盔在,就说听不见算了,仪表盘上的数字不断跳动,他再一次提速。
现在楚稷终于确信了,自己就是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不应该送机车的。
机车再怎么厉害,本质上也只是摩托车,根本跑不过跑车,楚稷犹豫着准备踩油门跟上去。
“你想让他慢下来,减速比加速更有效。”副驾驶上的薛修启目视前方,语气平淡。
这么简单的道理楚稷怎么可能不懂,只是,他可以允许自己追着徐伊荣的背影,默默地跟在身后,但绝不允许徐伊荣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只是,这次他不得不妥协,毕竟徐伊荣实在年轻,而年轻的孩子大多不服管教,他的锐气会伤害自己。
因为不想他受伤,所以楚稷愿意让步。
他减速了,甚至停了下来,他等徐伊荣主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