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系冷笑一声和崔拂雪就要离开,出来发现一年轻男子挡住了去路。
“阿南。”四娘喊了声。
男子沉声道:“二位大人,我姐姐说不出口的,我来说。”
“阿南,住口。”四娘想上前阻止他。
阿南却已开口:“慧明根本不是好人,他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不许胡说。”四娘冲弟弟吼道。
“姐姐,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你明知那场所谓的英雄救美是他自弹自唱的一场戏,他就是为了霸占你,大人,当初那个砸晕我,企图轻薄我姐姐的匪人就是慧明的师兄慧智,他们沆瀣一气,什么出家人,什么慈悲为怀,分明是豺狼虎豹,是色中饿鬼。”
阿南一口气说完,像终于吐出了堵在心中多年的沉疴,弯下腰一阵猛咳。
他撑着膝头抬眼看两人:“大人,这样的人,你们也要还他们公道?”
江不系冷眼看着他:“一码事归一码事,”他懒得跟他掰持,“你们姐弟曾经以采药为生?”
“是又如何?”
“说说你二人最近几晚都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阿南怒道:“大人何意,怀疑是我们姐弟杀了那个畜生不成?”
江不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你不说便是嫌疑人的架势。
阿南忿忿道:“我这几晚都在姐姐家帮她带孩子,那畜生只管生不管养,里里外外都是我姐姐一人操持。”
“有谁可以证明?”
“邻居都可以证明,天儿热,好多人家晚上支了竹床睡在外面,半夜才回屋,我这几日也都睡在外面,一般过了子时才回来,谁进进出出都看得见,不信,不信你去问。”
“成,”江不系拍拍阿南的肩,“若是还想起什么,应天府奇案房随侍恭候,拂雪,我们走。”
离开能仁里,江不系塌下肩头,这趟跑的,非但没理清线索,反而越发混乱。
德高望重的西林大师还真是教出了三个好徒弟。
慧悲与慧明都知道暗道的存在,慧明与慧智贼喊捉贼的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可与三人的死究竟有何关联?
将江不系一脸沮丧,崔拂雪有些不忍:“小侯爷,饿不饿?”
她不问倒也罢了,一问,江不系的肚子一阵咕噜乱叫。
中午在大报恩寺只吃了些没油水的素斋,其实早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人美心善的拂雪,施舍些吃食吧。”
崔拂雪忍笑:“小侯爷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江不系难得的没点各种菜色,进了秦淮炊烟只要了牛肉锅贴和降暑的菊叶汤。
三口两口吃完,跟崔拂雪打了声招呼回公廨了。
蓝田从后面探出头:“小姐,今儿这位小侯爷不对劲。”
崔拂雪笑笑,少见的没附和着讥讽两句,转头招呼客人去了。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崔拂雪一夜的梦里都是慧智、慧悲和慧明。
三人撕开了伪装的皮囊,面容狰狞,像吃人的恶鬼般张牙舞爪而来。
崔拂雪汗涔涔地从梦中惊醒,看了眼漏刻,刚刚卯时,这三个和尚,还真是会扰人清梦。
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发现睡不着了,案子像走马灯似的在脑中不停转。
慧明与慧悲是被人下了毒针中毒引起窒息而亡,慧智却是被人勒死,崔拂雪坐起来,既然有毒,分明用毒比勒死简单的多,为何凶手却要化简为繁?
难不成不是同一个凶手,崔拂雪猛地坐起来,套上衣裳不管不顾地跑去隔壁拍门。
江不系被吵醒,骂骂咧咧起床开门,看见外面站着的是崔拂雪,将一肚子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进去说。”崔拂雪将他推进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江不系脑子一片混沌:“不是,这个时辰,你把我叫醒就为了跟我说这个?上衙以后去衙门说不行吗?”
崔拂雪诱惑道:“小侯爷来金陵这么久,应该还没尝过金陵的馄饨吧?要不,我带你去尝尝?”
江不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崔拂雪忽悠的,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馄饨摊前。
南京人吃馄饨分早晚两种,早晨是吃早饭,夜里的是吃夜宵。
江不系看着老板手中签子沾着肉糜,蜻蜓点水般的包着馄饨:“以他这个包法,这盆肉够他包到年底。”
“你不懂,”崔拂雪道,“肉糜不过是为了起个鲜味,这种馄饨,吃的不是肉,柴火也有讲究,汤汁鲜美混着柴火木叶的清香,你吃了就知道了。”
老板端了馄饨过来:“姑娘是行家,这位公子尝尝。”
江不系不屑地舀起一勺,一口下去,惊艳不已。
吃饱喝足,江不系才勉强对崔拂雪大清早的叫醒他一事既往不咎。
“你方才说凶手不是同一人,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我现在倒是更想知道杀人与佛像流血泪之间究竟有无关联。”
江不系想了想:“走,回公廨找老贺。”
两人赶了个大早,贺文章还没来。
江不系问:“拂雪觉得下一步咱们该查什么?”
崔拂雪正要开口,贺文章到了。
“老贺,来的正好,一起商量。”
崔拂雪边理头绪边道:“起先我们认为知道暗道存在的当是当时负责大殿一带大修的慧悲,可从四娘处得知慧明不仅知道暗道的存在,甚至从暗道出入去探望她们母子,阿南说慧明当初救下四娘是与慧智合谋,慧智既然知道四娘的存在,多半也知道暗道的存在。”
贺文章打断她:“可小侯爷发现暗道那日慧智的惊恐不似作假。”
江不系脑中闪过什么,他打了个响指:“没错,他是惊恐,但并非恐惧我发现了暗道,惊恐于佛台竟是中空。”
崔拂雪和贺文章一起不解地看着他。
江不系直了直身子:“你们可还记得暗道中的黑布?”
两人一起点头。
“起初我也奇怪黑布的作用,可现在想来,那黑布的位置就很蹊跷,黑布后就是暗道通往大殿后侧的门,你们想,若是慧悲挖地道的目的是为了偷偷出寺,门已经开在大殿后,又何须多此一举挖往佛台下?”
崔拂雪恍然:“小侯爷的意思是通往佛台那一段是有人后来挖的,那人为了不让慧智、慧悲、慧明三人发现才刻意用黑布遮挡?”
“我就说拂雪冰雪聪明。”
贺文章:“所以慧智看到佛台中空时整个人都失了神。”
崔拂雪:“有无可能当初这条暗道便是慧智、慧悲和慧明三人合谋?”
贺文章:“目的呢?慧明倒是用上了暗道,其余两人尚看不出用暗道做了何事。”
江不系想到在四娘家看到的那一摞古籍,嗫嚅:“我们忽略了一样东西,藏经阁,慧明偷出去的古籍……”
“什么?”
“慧明究竟卖了多少经书,得了多少银钱,算一算便可知是否从一开始偷卖古籍这件事便是合谋。”
三人出门,迎面碰上正准备上衙的王知权。
王知权拦住他们:“三位,这又是要去哪儿啊?”
江不系拨开王知权,带着崔拂雪和贺文章头也不回:“去大报恩寺查案。”
西林大师见到三人问的额第一句话便是:“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可是为案子而来?”
“大师,”江不系直来直往,“劳烦派个人查一查藏书阁内究竟少了多少书。”
藏书阁内书籍众多,不是个简单的活。
西林大师略一思索:“玄清跟着慧明在藏经阁,他最熟悉,老衲这便让他听从江施主的安排。”
江不系有冲崔拂雪使了个眼色。
崔拂雪道:“西林大师,我有些问题想请教西善大师,不知可否方便。”
“这……”西林大师犹豫。
崔拂雪:“西善大师见微知著,或许知晓一些我们尚未查到的事。”
西林大师一咬牙,吩咐跟着的小沙弥:“为崔施主带路。”
崔拂雪跟着小沙弥走出一段,江不系后知后觉地“嗷”了一嗓子:“我怎么能让拂雪去见那个小白脸,这不是狼入了羊窝……”
贺文章瞄了眼江不系:“小侯爷日后还想去秦淮炊烟吃饭吗?这话若是让崔娘子听了,怕是门都不让小侯爷进了。”
江不系“哼”了声:“老贺,你变了,跟谁学的油嘴滑舌。”
贺文章面无表情:“耳濡目染,近墨者黑。”
江不系:“……”
崔拂雪没见到西善大师,出来见她的是慧岸。
“阿弥陀佛,听闻崔施主有话要问,师父派小僧前来解惑。”
崔拂雪定定看着慧岸,心里再次感叹:暴殄天物,这样一张脸,为何偏偏做了和尚,若是还俗,不知要俘获多少姑娘的芳心。
慧岸:“崔施主?”
崔拂雪掩唇轻笑了两声:“抱歉,走神了。”
“无妨,崔施主想问什么尽管问,慧岸定当知无不言。”
“那我便不客气了,”崔拂雪盈盈施了一礼,“慧岸师父如何知道慧明师父在外还有一个家?”
慧岸略抿了抿唇:“崔施主是否更想问小僧是否也知道暗道的存在。”
崔拂雪笑道:“不如慧岸师父便一起答了吧。”
慧岸:“半年前,师父去藏书阁看书,竟发现经书被人偷梁换柱。”
“偷梁换柱?”
“不错,书还是那本书,却非原书,而是是誊抄版,只不过做的十分逼真,若非我师父去看,一般人怕是发现不了。”
崔拂雪想起慧明木案上誊抄的经书,原来作用在此。
“此后,师父一连翻了多半古籍,不曾想都被人调了包,而被调包的古籍中甚至有价值不菲的孤本,为此师父疑心有人将藏书阁中古籍偷出去变卖,于是让我暗中查探。”
崔拂雪:“你们一开始便盯上了慧明?”
“慧明师兄是藏书阁的管事,他又擅模仿字字迹,自然是疑点最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