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佛眼中缓缓流出两行血泪。
有寺僧忍不住惊呼出声,西林大师的眉头蹙的越发紧。
“就,就是这样的……”玄依颤抖地伸出手,“我那晚瞧见的就是这样的。”
“师兄,你冷静些。”玄清看了眼西林大师提醒道。
玄依知道自己失态,可是那天夜里师父死在面前的情形仿佛重现,他忍不住道:“你没看到,你没看到,当时我师父就跪在佛像前,佛像流着血泪眼睁睁看着师父惨死……”
“住口。”西林大师低声喝止他。
玄依讪讪闭上嘴。
这时江不系从外面进来:“西林大师,可看清楚了?哪里有什么佛像流血泪,不过是有人玩的把戏,昨日我在佛台下发现佛像里有一条空槽,加之前两天我探了佛眼,佛眼与眼眶间留有接缝,两下一结合,我便想出了其中的关巧。”
他从人群中走到中间:“这个人不过是利用了温差,制作一个盛有朱砂松香混合的器皿,接一根细管送入空槽内直至佛像眼睛接缝处,在佛台内为器皿加温,被加热的一端水汽上流,可上到顶端后由于温度下降,水汽又往下从佛像眼眶的接缝处缓缓流出,慢慢在佛像面颊凝固,这便是佛像流血泪的全过程。”
“这……江施主是如何发现的?”西林大师问。
江不系一笑:“这还多亏那日我没听大师的劝,执意上了佛台,那日我便发现佛台异常潮湿,下来时险些滑倒,慧悲师父被害那日亦是如此,直到前一日我喝冰镇酸梅汤的时候发现碗壁渗出水渍,这才想到那人在佛台中加温后恐被人发现佛台发热,因此为了迅速降温而放入冰块,冷热交替之下佛台表面这才有大量水珠渗出。”
江不系看向众人:“此人心思缜密不得不令本公子佩服。”
佛像流血泪之谜终解,江不系说完,又绕出殿外,下暗道取回装置。
他下去没多久,突然,暗道中传来一声大叫,贺文章一跃而起:“小侯爷有危险。”
他三步两步冲到后门外,只见江不系正往外爬:“老贺,快,暗道里有死人。”
西林大师双手合十闭眼念经,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只盼着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他也不知过了多久,贺文章和几名衙役将尸体从暗道中拉出来。
西林大师依旧闭着眼,他已经能听见玄然的哭声,经念得愈发快。
“大师,节哀。”
是江不系的声音。
西林大师心猛地一沉,缓缓睁开眼,面前躺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徒弟慧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转开脸不忍再看。
贺文章蹲在慧智的尸体前:“脖下有勒痕,身体无外伤,初验乃窒息而亡,死亡时间约昨夜子时,。”
江不系悄声问:“又是箭毒木?”
贺文章摇头:“未发现他身上有中毒迹象,脖颈处的掐痕不是用手,”他比划了一下,确实勒痕与手掌不符,“看起来更像是麻绳一类,还需待我回去细验。”
他站起来示意衙役们将尸体抬回公廨。
短短两三天,三个徒弟先后被害,西林大师站得摇摇欲坠。
玄依扶着:“江施主,方丈不适,可否让我先送……”
江不系瞥了他一眼:“本公子要一一问话,谁都不能离开。”
今日能进大雄宝殿看佛像流血泪的大小都是寺中管事,管事有自己单独的禅房,夜间行动不易被人察觉。
子时,是就寝时间,在场大多寺僧并没有不在场证明,只个别因夜巡可以排除。
三人问了整整一天,毫无收获。
江不系问得口干舌燥,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他有气无力地喊了声“拂雪”。
崔拂雪:“小侯爷,今日已晚,各位师父也许要休息,要不明日再继续?”
江不系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点点头。
从大报恩寺里出来,江不系像得救般狠狠舒了口气:“这帮和尚,说一句话要念三遍阿弥陀佛,听得我头都大了。”
贺文章常年干杂活,倒不觉得累。
崔拂雪也还好,她平日里招呼客人比这可累多了,她突然道:“那位西善大师与慧岸师父是如何知道慧明在寺外安了家的?”
江不系一愣,光惦记着破解佛像流血了的谜团,倒是忘了这一茬。
他歪着头:“你怎么又想起慧岸那个小白脸了,一个男人长成那样,能是什么好东西。”
崔拂雪状似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小侯爷怎么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江不系:“?”
贺文章:“?”
“难道小侯爷不也是丰神如玉之姿?”
崔拂雪把自己说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面上却是如常。
贺文章死命的抿着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江不系被她捧的一时有些找不到北。
他止不住的嘴角微扬:“他怎可与本公子相提并论,你,你方才说什么?慧明在寺外安的家?左右离得也不远,不如拂雪随我跑一趟?老贺,你先回去验尸,回头咱们公廨见。”
能仁里住家不少,邻居都是熟人,见到江不系和崔拂雪两幅生面孔都有些警惕。
天热,太阳落山后家家户户都在门外泼了水,三三两两的聚着乘凉,好几家都抬了竹床出来睡。
一女子看着不过二十来岁,与崔拂雪一般大,少妇打扮,端着碗追着个两三岁的娃娃喂饭。
与慧岸说的能对上。
“这位姐姐,”崔拂雪上前搭讪,“能否向你讨碗水喝?”
女子防备地看她一眼:“这位姑娘眼生的很。”
崔拂雪:“我们兄妹从京城来寻亲,只知多年前伯父住在南京城的能仁里一带,可寻了一整日连人影都没寻到,天儿热,实在渴得慌,这才向姐姐讨碗水喝。”
女子闻言放下了戒心,拽过两张凳子,:“你们坐着稍等,我去给你拿。”
片刻,女子端了两碗水出来:“慢慢喝,不够还有。”
崔拂雪道了谢,与江不系一人一碗小口喝着。
这时隔壁大妈问:“四娘,你家那位这两日是不是要回来,劳烦他替我写封信。”
四娘脆生生地应着:“该是今儿晚上回来,婶子要写什么告诉我,等他回来了我让他写。”
“也就是你们搬来了我才有这方便,要不还得上街上去找代写。”
崔拂雪随口问道:“姐姐也才搬来?想来也不会认识我伯父一家了。”
四娘给儿子塞了口饭:“搬来也有三年了,不过这里都是老邻居,你们倒是可以打听打听。”
崔拂雪:“今儿就算了,实在太累,歇一会儿就回去,明儿再问,”她又喝了口水,“姐姐平日里一个人带着儿子?可得小心着些,我一路过来听说大报恩寺最近出了怪事,还死了好几个和尚。”
四娘面上闪过一丝忧色:“可不是,也不知道是谁触怒了佛祖。”
崔拂雪还是一副随口聊天的模样:“听说那和尚叫慧什么……对了,有一个叫慧明……”
她画刚落音,听见“当啷”一声,四年手中的瓷勺落地,碎成两半。
江不系冷眼看着她,压低了声:“这位夫人认识慧明师父?”
四娘慌张道:“我,我不认识,不认识。”
隔壁婶子好奇地往这边探。
江不系亮出腰牌在她前面一晃:“四娘,在这里说,还是进去说?”
四娘惶恐地看着两人。
崔拂雪安抚:“难道你不希望抓到杀害慧明的凶手?”
四娘强自镇定:“婶子,烦你替我看着点兮儿,我替两位准备些吃食,二位,随我进来吧。”
进了门,四娘的声音带了哭腔,她突然转身跪在两人面前:“前两日听闻寺中出事我便心中忐忑,求大人抓住害我夫君之人。”
“夫君?”江不系垂眼看着她,“你明知慧明是和尚,还与其结为夫妇?”
四娘“嘭嘭”磕头:“夫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是我的错,与他无关,求求二位大人,求求你们了。”
她边说边哭,片刻已是泪流满面。
崔拂雪将她搀扶起来:“四娘,凶手我们自然会抓,但你不可有所隐瞒。”
四娘急忙点头称是。
江不系:“说一说你与慧明如何结识至今。”
四娘顿了顿:“我与弟弟靠在神烈山采草药为生,三年前,我们采药时遇,遇到匪人,那人从后偷袭,打晕了我弟弟,要对我……是夫君及时出现救了我,我知道他是和尚,但心中钦慕不已,日日在寺外等他,几次纠缠,终有一回修了正果,那之后夫君便在此买了间宅子安置我,对外邻居都以为他是生意人,在外跑生意,如无意外,他每七日从寺中出来一晚与我相会,有时白天他有出寺的机会也会弯过来看望我们母子。”
江不系蹙眉:“晚上出来与你相会?”
“正是,他说寺中有条无人知晓的暗道,他可从暗道出来。”
江不系与崔拂雪对视一眼,慧智曾说过当年大修负责大殿的人是慧悲,可慧明竟然也知道暗道的存在。
江不系转回目光盯着四娘:“就这些?”
四娘咬了唇:“就,就这些,他回来的少,平时我弟弟会过来帮着照顾孩子。”
江不系突然一指一间关着门的屋子:“那间屋里放着什么?”
四娘慌张地跨了一步挡在他面前:“没,没什么,都是些我与孩子的东西。”
江不系给崔拂雪打了个眼色,崔拂雪过去搀着四年:“四娘,若是希望早日抓到凶手,你得知无不言。”
她说着,江不系两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四娘挣脱崔拂雪想拦,已然来不及。
只见屋里放着张桌案,桌案上是一摞古籍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