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证据链条与暗中博弈
正如林静所料，王允诚绝非坐以待毙之辈。在最初的震惊和被动之后，他迅速展开了反击。
一方面，他在朝堂之上，通过自己的党羽，不断散布言论，质疑高斌弹劾的动机，声称这是高斌因为女儿被降位而进行的恶意报复，试图将水搅浑，混淆视听。同时，他也暗示高斌手中的那本“废弃账册”来源不明，可能是伪造的，要求严查其来源。
另一方面，他利用自己经营多年的关系网，开始对调查组施加压力，干扰调查的进行。
负责查封营造司账目的官员回报，许多关键年份的账册“恰巧”遗失或者被虫蛀损坏，难以查阅。一些可能知情的内务府小吏，要么突然“暴病身亡”，要么就“告老还乡”，不知所踪。就连被寄予厚望的营造司张公公，也突然称病在家，闭门谢客，拒绝与任何人接触。
调查组的工作，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李嵩和孟圭等人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无可奈何。王允诚的势力盘根错节，很多事情根本查不下去。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本高斌呈上的账册，以及被查封的东仓木料上。
然而，那本假账册，虽然记录了一些看似真实的采买信息，但毕竟是林静和莫离伪造的，经不起户部和工部专家的仔细推敲，很快就被找出了不少疑点和漏洞。这让高斌在朝堂上十分被动，几乎坐实了王允诚对其“诬告”的指控。
至于东仓那批被封存的金丝楠木，工部的官员初步检验后，也只是回报说“部分木料似乎存在色泽异常，具体原因有待查明”，并没有得出明确的有毒或劣质的结论。毕竟，林静和莫离那晚只是撬下了一小块样品，无法代表整批木料。而且，那种慢性的、可能通过挥发产生毒性的手脚，很难通过常规方法快速检测出来。
王允诚抓住这些“有利”的调查结果，在朝堂上步步紧逼，不仅要求严惩“诬告”的高斌，甚至反过来要求调查组给他和内务府“恢复名誉”。
一时间，形势急转直下。原本看似对齐延祺有利的局面，似乎又要被王允诚翻盘。
养心殿内，齐延祺听着调查组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王允诚的反击如此迅速有效，更没想到自己精心安排的突破口，竟然这么快就被堵死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愤怒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连这点事情都查不清楚！”
李嵩和孟圭等人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皇上息怒！王相势力庞大，许多线索都被刻意掐断，臣等……确实难以深入调查啊！”
齐延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不能怪李嵩他们。王允诚这只老狐狸，经营多年，手段狠辣，想要扳倒他，绝非易事。
“张公公那边，还是不肯开口吗？”齐延祺问道。
赵公公上前一步，低声道：“回皇上，奴才派人去探望过，张公公府上守卫森严，说是卧病在床，谁也不见。奴才担心……王相可能已经对他下手了，或者……是用他的家人威胁了他。”
齐延祺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张公公这条线索断了，那他们几乎就没有可能拿到王允诚的致命证据了。难道……这次又要功亏一篑？
就在齐延祺感到束手无策之际，翊坤宫那边，却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秦嬷嬷通过德妃的关系，辗转联系上了一位在太医院药房当差的老乡。这位老乡无意中透露，最近营造司那边，有人曾向太医院购买过大量的……桐油，以及一种名为“乌头”的毒性药材。
桐油，通常用于木材防腐。而乌头，则是一种剧毒植物，其汁液有麻痹神经、损伤脏腑之效，少量长期接触，也可能导致慢性中毒！
这个消息，让林静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
东仓那批金丝楠木横截面上的异常色泽和怪味！张公公那句“慎之”的提醒！以及营造司购买大量桐油和乌头的记录！
真相，几乎呼之欲出！
王允诚（或者他的手下），很可能就是用桐油混合乌头汁液，浸泡处理了那批金丝楠木的木心！这样一来，木料表面看不出异常，但若是用在宫殿修缮中，天长日久，毒性就会通过挥发慢慢释放出来，对居住者的身体造成难以察觉的损害！
这不仅仅是贪腐和以次充好，这根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试图用慢性毒药谋害皇帝的惊天阴谋！
林静被这个可怕的推断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立刻将这个发现，通过秘密渠道告知了齐延祺。
齐延祺得知此事后，同样震惊不已！他之前虽然怀疑王允诚可能意图不轨，但没想到对方的手段竟然如此阴狠毒辣！
“好！好一个王允诚！”齐延祺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但也同时看到了一线曙光！
如果能证实营造司购买桐油和乌头，并且找到这些东西被用于处理那批金丝楠木的证据，那么……王允诚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弑君之罪！
“赵禄！”齐延祺立刻下令，“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查清楚营造司购买桐油和乌头的记录！尤其是经手人、用途、以及这些东西最终的去向！另外，想办法，让调查组的人，重点检测东仓那批木料的木心成分！”
“嗻！”赵公公领命，立刻调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开始秘密调查。
与此同时，林静也在翊坤宫内，进行着自己的博弈。
她知道，这个关于桐油和乌头的线索至关重要，但也极其危险。一旦被王允诚察觉，后果不堪设想。她必须小心翼翼，不能打草惊蛇。
她表面上依旧专注于“备孕”和处理选秀的收尾工作（新晋嫔妃的册封礼和入宫事宜）。她甚至主动向皇后“示弱”，表示自己精力不济，很多事情需要皇后多费心，以此来麻痹皇后，降低她的警惕性。
暗地里，她则让莫离利用其对宫中底层运作的熟悉，悄悄收集更多关于营造司、太医院药房以及相关人员往来的信息。她需要构建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将桐油、乌头、金丝楠木和王允诚（或其心腹）联系起来。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和危险的过程。她们如同在黑暗中行走，每一步都可能踩空，或者触碰到致命的陷阱。
林静的精神高度紧张，身体也因为备孕的压力和药物的作用，时常感到不适。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必须坚持下去，为了齐延祺，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可能即将到来的孩子。
后宫之中，德妃孟婉容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暗流。她从父亲孟尚书那里得知了调查的困境，也从秦嬷嬷传递的只言片语中，隐约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没有声张，也没有直接介入，只是在某些关键时刻，不动声色地为林静提供了一些便利。比如，她会“无意间”透露一些太医院的人事变动信息，或者“恰好”邀请皇后去听戏，从而为林静的暗中行动创造一些时间窗口。
她的这种若即若离、点到即止的帮助，让林静更加确定，这位德妃娘娘，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既想借林静和皇帝的手除掉王允诚和皇后，又不想让自己过早地暴露在危险之中。
林静对她的利用，也更加得心应手，同时也更加警惕。
就在这各方势力暗中角力、证据链条一点点拼接的关键时刻，林静的身体，终于传来了喜讯。
这日，太医前来为林静请脉，一番仔细诊断后，脸上露出了喜悦而又带着一丝凝重的表情，跪倒在地：“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已有近两月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