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哥!”
林玉冲上前,伸出一只手挡在楼彰面前。
他原本躺在床上要睡了,刚闭上眼就听到些许谈话声,但中间隔着院子,声音不大分明。林玉一开始以为听错了,又觉得不放心才爬起来。
离另一间屋子越近,声音反倒清晰,直到俞邶带着怒气喊了楼彰。
林玉推开门,正撞见这一幕。
“发生什么事了?”林玉对上俞邶愤怒的眼神,两个人是兄弟手足之情,有什么能让他们发生争吵?
俞邶看到他畏惧的眼神,心脏蓦然痛了一下,他想告诉林玉真相,“你知不知道……”
楼彰截住他的话,一手按下林玉的胳膊,抬眼望着对面的俞邶,说:“没什么事,我说了几句话让他不高兴了。”
他转而对俞邶说:“阿邶,你不小了,应该知道孰轻孰重。父亲死后,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多年的相互扶持,还抵不过你一个朋友吗?”
“是啊,不管是什么,我们坐下好好谈谈。”林玉附和着。
俞邶红了眼,视线扫过两人。最终一言不发,从他们身边走过,迈出门槛,毅然决然地踏进那场雨中。
“俞哥!”
林玉回过头,雨还在下个不停,他下意识想要把人追回来。
楼彰拦住他,“别去,让他好好想想。”
林玉含着担忧看了一眼,回头注意到他脸颊上明显的红印,抬手轻轻碰了一下,“楼哥,你疼吗?”
“不疼。”楼彰握住他的手,“回去休息吧,等雨停了,我送你下山。”
林玉心下不安,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他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
待山雨停歇,下山的路好走,已经是两天后,楼彰答应了送林玉回家,天气好些他们就上路了。
楼彰走在前面,有之前上山的经验,他走的不快,时不时偏过头向后看,顺带伸出手扶林玉一下。
碧空如洗,山间有种雨后的清透感。楼彰的面容在清淡的光晕中柔和,谁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烦恼,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扰乱他,摧毁他。
林玉跟上他的脚步,在不需要搀扶的时机将手伸了出去,塞进楼彰的掌心中,用手指轻轻握住。
他握的那只手,手心很热,指腹上有茧子,皮肉薄薄地覆盖在手骨上,只摸到骨头也能判定是极有力量感的手。
楼彰脚步略微停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向前走。
他没有甩开,而是牵住了。
林玉受到鼓舞,将整只手都贴在他的手心,合拢五指。他想,不管发生什么,不论其他人走不走,他都会坚定地站在楼彰身边,就这样牵着他也很好。
但他只是看着楼彰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做决定,总以为行动能证明,不知道嘴上说的话,更容易打动人心。
*
走到山坡,站在高处向下俯视,能看到家门。
远远地瞅见有人在屋外,
林玉下意识松开手,将牵人的那只手放在背后。
躲藏的动作欲盖弥彰似的,林玉后知后觉回过神,一脸的心虚,注意到楼彰看过来的视线时,生出几分后悔。
“我看到哥哥……”林玉解释说。
虽然没读几年书,但他前阵子隐约明白了,这份感情是惊世骇俗,不容于世的。他的爱在别人眼中注定见不得光,放在偏远的村庄更是不能接受。
他曾经想过,楼彰拒绝他也好。他可能会有一阵子的失望,之后将这件事烂在心里,好在不会走上一座危险的独木桥。
但是还好,楼彰喜欢他。
不知是不是老人说的福祸相依,林玉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在看到林砚的一瞬间,他胆怯地退缩了。不只是因为林砚身边站着个外人,还有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他从小都很听话,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这只是路上最小的坎。
楼彰“嗯”一声,没看他了,继续向前走,继而坦然地跟林砚交谈。
“刚还在想,阿玉什么时候回来,再过两天我们就该走了。”林砚道谢,“麻烦你送他。”
“林兄客气了,阿玉特意给我们带了礼物,送他回来是应当的。”楼彰说:“人送到了,我就不打扰了。”
林玉一听他要走,情急之下,伸手抓了他的袖子,“楼哥,你晚两天走,我与你一道。”
他说完话,自觉过于亲近,一时不敢转头看林砚的脸色。
犹豫着该不该松手的当口,林砚先一步道:“说什么胡话,哪有成天在别人家的,给人家添麻烦多不好。”
林玉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从前,他再说下去就太不懂事了。只是等林砚走了之后,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盛宴许他回家,没有定下归期,他是否能够多留一阵。
“阿玉愿意来,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烦。”楼彰此时出声,帮林玉解了围。
林玉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想他兴许不生气了,禁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若不是身边有人看着,他或许会抱住楼彰的胳膊。
眼下,两人隔着半臂的距离,不觉得疏离,也没有过于亲近。
林砚请楼彰进屋,同时也不忘记招呼同窗。
林玉想着去烧水泡茶,没跟他们一起进屋,他朝着厨房跑,一不留神撞在别人肩上,幸好跑得不快,撞得不狠。
那人是沈隽。
“明池哥,我没注意看路。”林玉腼腆地笑了一下,侧身给他让开路,“你先进屋跟哥哥聊着。是要喝茶还是水?”
沈隽没动,垂眸看着他。
林玉摸不准他的意思,眉宇间疑惑顿生。眼前的人衣着普通,身上的气势却一点也不弱,且不像他哥哥那么好说话。不笑时面容阴鸷,是只会狩猎活物的狐狸。
“你出门之前,不曾看过吗?”沈隽撩开他搭在肩上的头发,手指勾起衣领扯开。
衣领下的皮肤白皙透光,隐约可见淡青的血管,靠近锁骨的位置有一处泛红的斑点,在肤色衬托下更加明显。
若是不知情的人,或许会当做蚊虫咬过。
林玉没想到会被他发现,方才林砚离得更近,也看见了吗?
他先是避开沈隽的手,念着把柄握在他手里,有些难为情地讨饶,“能不能不要告诉哥哥,我没有……”
“林砚怎么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弟弟。”沈隽冷淡打断他,道:“你刚才牵着他的手,以为没人看见?”
不知廉耻的评价未免太重,而林砚高风亮节,好像他有多么不堪,连带着兄长一起招人白眼。
林玉咬着下唇,低声说:“只是咬了一下,没有你说的这么过分……我们并没做什么。”
“哦?你倒是说说,你们还想做什么?你真恶心,林玉。”沈隽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逼得林玉后退了一步,似乎有火舌撩过他的脸。
林玉头脑一阵嗡嗡作响,站住不动,他逼急了,瞪着这个不善的客人,甩下一句,“没有!可你就算告诉哥哥,他也不会相信你。”
说完从他身边跑掉。
但等他进屋添茶,沈隽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他还是林砚的同窗好友,见人未语先有三分笑意,即便是林家父母,也能哄得颜开。
林玉故意没给他倒茶,
但他忘了,林砚还记得。只见林砚顺手提着茶壶一手按着盖,在衣袖的遮挡下,缓缓倾斜倒出一盏热茶,水汽上涌,隔在两人之间。
他待人向来体贴周到,来往邻里无不称赞。
林玉能感觉到其中细微的差别,他说不上来,只觉得两人关系亲近。他沉默地看了会,遽然反应过来,林砚先前说的知己挚友,不会是这个沈隽吧?
可沈隽不是什么好人,有人的时候惺惺作态,没人的时候露出真面目。林玉转头就告诉林砚,沈隽是个坏的。
至于原因,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林砚说他们认识很多年了,沈隽才华不下于他,相似的经历背景又意趣相投,让两人结为至交好友,
他不相信林玉的话。
直到两人离开的那天,沈隽在林砚心里都是正人君子,光风霁月的名仕才子。
*
也就在林砚即将赴京赶考的那天,管事驾着马车带盛宴来了村里。
盛宴的所作所为,林玉连兄长都没提过,他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将一切定义为好还是不好。
他在盛府是一团乱麻,好在两位少爷出手阔绰,没有克扣他的月钱,叫他好好攒了一笔钱,免除后顾之忧,其余的都可以放放。
单从这一点来看,二少爷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