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追书网 > 和鸣 > 第16章 佳期似水

第16章 佳期似水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成嘉樾掰着茶饼碾茶、箩茶,调膏之后以茶筅击拂茶汤,白嫩的巧手连续搅动,打出细腻、绵密的白色泡沫,之后手执茶针,蘸着茶粉在泡沫上画了一个张弓射箭的武人,端给江禾。

这是江禾第一次看成嘉樾点茶,目不转睛,眼神里满满的爱意,不再有丝毫隐藏。“嘉樾,你真是做什么都厉害。”

他神色如此直白,盯得成嘉樾颇为羞涩,指了指茶碗,“你看这是谁?”

“是我吗?”

“对。我还画了一幅藏在家里。”

“这像是我在浸晖池边。嘉樾,你为何画我?”

成嘉樾轻轻哼了一声,“你明知故问。”

“我是说,你为何画我在浸晖池边?那个时候在觅园,那个时候……”江禾一反往日的沉稳,竟有些焦急。

“就是你想的那样。”成嘉樾红着脸点点头。她本不想承认,但是见他已然患得患失,不忍心再火上浇油。“快点喝,别浪费我的手艺。”

江禾想探寻很多事情,但又不敢操之过急,眼下这一步已是逾分所得。何况成嘉樾说得对,难得喝到她点的茶,不可暴殄天物。江禾静下心,小口啜饮,赞叹道:“入口绵柔、爽滑,确实与泡的茶口感不同。”

“你喜欢,下次我继续点茶给你喝。”

“嘉樾,我……我可以吗?”

“我的肩膀还湿着呢,你还问。”

江禾窘迫地瞥了眼成嘉樾的肩膀,又红了脸,忐忑道:“嘉樾,我入伍将近半年,都头保举我下个月参加精兵选补,若能名列前五,可升为从九品副都头。此职微不足道,但你放心,此为肇始,之后我也会抓住每一次机遇。幽蓟尚未收复,乞跶又接连犯境,大战一触即发。我一定会拼得军功,让自己配得上你。”

“你真的想上战场吗?”成嘉樾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

江禾坚定地点点头,“自我决定从军,就时刻在期待。不仅志在破虏,这也是当下拼搏而上的捷径。若我安于贡士之身,求人举荐方得主簿之位,恐怕连守护你的资格都没有。嘉樾,这是我走向你唯一的路。”

“如此倒宁愿你心里不曾有我,你便可以安稳生活,不走浴血之路。”

江禾脑中浮现出二人自小相伴一同奋发的点点滴滴,心中柔情万分:“若不是心里有你,我恐怕一事无成。你记得吗,我多少次练功困苦,是你的陪伴让我克服;我也曾囿于成见妄自菲薄,是你的特立独行让我认识到天地广阔;是你给了我实现心中所想的力量。”

成嘉樾闻言,怔了怔,心下自嘲。欣赏他的不甘平庸和坚韧不拔,现在却又希望他趋于安宁,哪有这样的好事。如她自己,日以继夜地提笔作画、取针纳线,为的就是争取更多自主选择的权利。既然走上了非常之路,势必要付出代价。

“你说得对,浴火方得重生,做你心中所想就好。我既已选定你,就该认可你的选择。”

江禾握住了成嘉樾的手。他们自小相识,他从来都是远远地看着她,这是第一次发乎情地与她肌肤接触。她的手细巧白嫩,指尖如削,连指甲都是粉透光亮,常年拿针的地方结了硬茧,透出一股倔强。江禾突然有种不真实感,如此美好的手竟然可以放在自己手心里。

“你真的选定我了吗?”

“选定了,”成嘉樾将一双手都放进他的手心,“真选定了。你值得。”

江禾合上掌心,又是安心地长呼一口气,“我再不问了。总之绝不负你所望。”

成嘉樾急着想要凤翎簪,拉着江禾的手去御街挑木料。江禾想着定要取沉香、檀木之类名贵木料方配得上她。成嘉樾却不要,挑了一块平平无奇的柏木。

“不用为我省钱,我俸禄够用。”

“才不是。柏树岁寒不凋,坚贞有气节,而且……”而且吻他的时候,成嘉樾在他的气息中闻到了好似柏木的香韵。

“什么?”

“反正我就要这个。”

江禾付了钱,成嘉樾又拉着他的手要去桑家瓦子看戏。江禾终于与成嘉樾并肩而立,手拉着手,一路同行。

先是看了一出傀儡戏《呆婿拜寿》,讲的是憨傻女婿携鹅赴岳父寿宴,途中鹅飞走,以葫芦充数,拜寿时葫芦滚出的滑稽故事。傀儡十分灵动精细,“呆婿”眼珠可转动,走路同手同脚,鹅傀儡用细线操控“飞走”,操偶者还捏嗓模仿呆婿口吃:“鹅……鹅飞了,这葫……葫芦也是鹅!”

成嘉樾笑得前仰后合,再看江禾却是一脸紧张。成嘉樾用手肘戳了戳他,“想什么呢?”

江禾眼前浮现出成观的脸,捏把汗,“见岳父实在比殿试还可怕。”

成嘉樾更加笑得不能自已,指着台上的傀儡呆婿说:“你比他还憨傻。”

另一处腰棚演的是杂剧,取自《李娃传》中的一段,单折《凶肆悲歌》。情节颇为凄惨,讲的是荥阳生流连妓馆,钱财散尽,被鸨母逐出后至凶肆唱挽歌谋生。其父荥阳公入京,见子沦落,怒鞭其至气绝,弃于荒野。

江禾看的不明就里。练功时听成嘉樾讲过不少故事,皆为仙妖志怪。后来长大一些,成嘉樾看了许多缱绻传奇,却不再给江禾讲这些而是一起背书。聂隐娘、虬髯客传之类的武侠传奇听王学正讲过,《李娃传》却是不曾听闻。

“这个荥阳生真的蛮厉害的,唱挽歌夺魁首,后来科考又中状元。真是干一行成一行。”

江禾瞪起眼睛:“后来还成状元了?”

“是呀。他是因李娃资财耗尽。李娃看他沦为乞丐,为自己赎身救济了他,助他读书,重新科考。”

“由高处跌落不过瞬息之间,重返顶峰却需要漫长而艰苦的攀登。确实很厉害了,定是天赋奇才。李娃起初为何要离弃他?”

“李娃精明、老道,贪图钱财。捞光钱就使了个空城计,跑掉了。”

江禾沉默不语,长长地叹了口气。

“叹些什么?”

江禾似笑非笑,故作伤感道:“女之耽兮,犹可说也。士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么悖理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成嘉樾伸出手指在江禾下巴勾了一下。

她、她、调戏、我??“嘉樾……”江禾嗫嚅着,别过通红的脸。

“躲什么,耳朵都是红的。”成嘉樾不肯放过,绕到他扭脸的方向去看。

江禾仍是转头不让看,成嘉樾干脆伸手扒他的脸,江禾笑着扬起下巴向后仰,成嘉樾怎么也够不到。

二人笑闹一路,一回神却已见巷口,从那出去即是万记前街。

江禾拉着成嘉樾的手不肯放,惋惜道:“佳期似水,湍流不回。”

“十天后,簪子能做成吗?”

“能的。”

“那很好。我……我回去了。”

“嗯。”

江禾嘴上应着,仍是不放手。成嘉樾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只见万分眷恋。

江禾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细腻的肌肤,继而从双唇划过。一股酥麻感自嘴唇传遍全身,成嘉樾垂下眼帘,闭上眼睛,睫毛微颤。

脸颊被他微微扬起,他越靠越近,呼吸间的柏木香气细幽传来,温热柔软的嘴唇覆了上来,四片唇相触,却青涩地不知道还能如何,只是偏执地不愿离开。成嘉樾双唇微张,衔住了江禾的下唇。于是,彼此炽热起来,互相轻啮厮磨,直到他的舌尖扫进她的牙关。

成嘉樾伸出手臂搂住江禾脖颈,探舌与他厮缠,不知餍足,身体也不自觉地贴紧。江禾搂住成嘉樾腰身的双臂也越发用力,只恨不能让她融进自己。这不行。江禾趁着头中清明尚存,扣住她搂上来的双臂,拿了下来,身体向后分开了彼此。

“嘉樾,该回去了。”这一句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十分勉强。

成嘉樾只觉浑身发热,头重脚轻,也不敢抬头看江禾,只是盯着他的胸膛想靠上去。江禾却推着她的肩又微微后退了一些,深喘了口气。

成嘉樾闷声道:“我真走喽?”

“嗯。”江禾终于松开手。成嘉樾还是飞快地抱了他一下,转身而去。江禾跟在后面看着她跑出巷子,横穿过街进了万记的门。少年初识情滋味,贪得无厌,只是没想到如此蚀骨销魂。

入夜,成嘉樾擦干头发,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梳理。认真端详了铜镜中的自己,只见秋波流转,神采奕奕,心情大好,嘴里哼起了小调。

厅中的青苹合上手中的书,靠近姚华,低声道:“姐姐,你有没有发现这几天娘子不对劲?”姚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青苹又说:“两腮总是红彤彤的。还莫名痴笑,手扎了好几次。像是中邪了。”

“是挺邪的。”姚华心道:是江禾下的邪咒。

“等再出门咱们一起去天清寺拜拜吧。”

“你接着看书吧。我问问娘子。”

青苹听话地去了。姚华走到成嘉樾跟前,接过梳子,帮她梳理起来,“娘子头发又黑又软,像缎子。”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成嘉樾嘿嘿笑了。

“最近有何喜事?娘子总是笑吟吟的。”

“姚华,明年你出嫁我也给你绣一个双面却扇吧。你喜欢什么图案?我提前画出来让你挑。”

“我们小户人家办事,哪里配得上如此华贵之物。”

“我就不爱听你说这些。不过是个物件,说什么配不配得上。别人我管不着,你是我身边的人,我就要给你。”

姚华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娘子,我知道你对我们好。可是人各有命,理应各安本分。我们在娘子面前有了出格之举,娘子一概包容,若我们出了这个院子又有何人担待?就像那年吕郎君怒我多嘴,若是认真告到吕大娘子那里,恐怕我早被赶出去了。人不能与命争。”

成嘉樾低头不语,她再不爱听也不得不承认姚华是对的,她自己都在临渊履冰,遑论保护别人。

“上个月崔夫人来看望大娘子,拉着娘子的手问长问短,娘子不觉得奇怪吗?大娘子分明对娘子一向敬而远之。”

那天崔夫人与大娘子的弟妹一同来访,成嘉樾点茶待客,听她们闲话家常,始终心不在焉疲于应付,根本没细想她们聊了什么。经姚华这么一提醒,崔夫人言谈间说她宜室宜家,还频繁提起大娘子的一位堂侄如何出色。

成嘉樾的脸登时白了,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我不依,谁说都没用!”

姚华却冷静分析道:“大娘子有孕,阿郎可谓千依百顺。阿郎自洪州调回京城,也少不得崔老爷的运作。就算娘子拒了这回,下回呢?姚华还是要劝娘子,莫走险路。”

已经选好了路也选好了人,反悔是不可能的,无非就是搏到哪个地步。成嘉樾从姚华手中拿回梳子,通了通发尾。

“明天我会找蒋哥要个女使来,慢慢接替你的活儿,你好好带一下。要不然明年你一走,我身边没人主事。单面却扇也行,你快想想要什么图案。”

“娘子你就非他不可吗?”

对,非他不可。成嘉樾捡起红缨简单绑了头发,站起身拿起斗篷披在身上系好,“你休息吧。我去后院待会。”

成嘉樾未执灯,于黑暗中踽踽独行。来至后院祠堂中,为阿娘点上了一炷香。叩完头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心中有千言万语,该从何说起呢?

阿娘,你让我拜织女要虔诚,果真灵验。如今我不足二九,便能靠手艺养活自己了。你可以我为傲?

外公外婆常来信,他们身体康健,又喜得重孙,十分美满。明年我想回去看看。爹爹对我关怀备至,大娘子也不再刁难,家中一团和睦。

作为成家的女儿,我该知足了是不是?可是阿娘,我必须用自己的幸福去满足家族期待吗?作为成家的女儿,便不能自由地选心中所爱吗?

阿娘临别所言,要我无论是何境地,都好好活。所以,纵有万般无奈,我亦不愿委身退让。阿娘在天有灵,保佑女儿一路顺遂。

此时门吱呀一声打开,成观走了进来,“嘉樾?我见祠堂灯亮,便来看看。你……想你阿娘了?”

“嗯,想和阿娘说说话。”

成观也上了一炷香,跪坐在一旁蒲团上,“和阿娘说了些什么?可以和爹爹说吗?”

“很久没有梦到阿娘了,想求她梦中相见。”

成观见她心事重重,又出此言,哀哀叹气,“我也很久没有梦到她了。也许她在天上忙着织云霞,绣朝日,顾不上咱们父女。”

“今年夏天阿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织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