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栩也不是真的关心这个妹妹，但她就是要问。至于田巧给出什么样的回答，她不过是当耳旁风一样略过。
田巧吃完早餐后，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接着看她昨晚在看的那本《时装的自白》。
田栩和许惠萱都是大嗓门，她们哈哈大笑的声音穿透门板，田巧听得心里泛起了几丝烦躁。
她的视线射到书桌上方的窗户外面，碧蓝的天广袤无垠，她不由想起姜小雨说话的语调，平淡温和，总是没有太大的起伏，听她说话就像是吃了一勺淡奶油，甜而不腻，能让躁动的心得以宁静。
可是她现在不能去她家找她，她正在忙碌地工作。
到了夜晚，姜小雨又从水果超市捎了些油桃回来给田巧。
田巧也拿了些田栩带来的荔枝给她。
田巧啃着油桃在她的小公寓里走来走去，最后趴在了阳台的栏杆上，边啃油桃边说：“如果我能放下面子去做我爸妈看不上眼的工作就好了。”
“那是什么工作？”姜小雨走近问。
田巧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没什么。”
姜小雨也不笨，她抱着胸背靠栏杆，了如指掌的样子：“该不会是收银员吧？”
田巧怔了怔，沉吟道：“类似吧，我没觉得这些工作不好，只是别人看到我在做的话，一定会背地里议论，这附近好多人都认识我。”
姜小雨瞥她，揶揄道：“想不到你还是这镇上的知名人物。”
“呵，”田巧失笑，“我不是，是这地方太小了，放个屁都能被几十个人听见。”
“但是小时候，并不觉得这里小。”姜小雨若有所思。
田巧忽然意识这个地方包含了她和姜小雨的童年和青春年少，她们呼吸着同一片地方的空气长大。没办法，她们在年少时期的相处太短暂了，导致田巧觉得她们好像相隔两地，加上成长轨迹不同，所以彼此身上的磁场都是陌生而遥远的。
“因为小时候看到的是阳光，是校园，是在风中摇曳的树枝，还有放学回家时的大马路……”田巧沉浸地眯起眼睛，“长大后，只能看到千篇一律的人。”
姜小雨极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看到人不好吗？我也是人。”
田巧侧头看她，笑得很可爱：“忘了，我常常觉得你不是人。”
姜小雨：“……”
她不怀好意地挑眉：“那你说说我是什么？”要是她敢狗嘴吐不出象牙她就死定了。
“嗯……”田巧望天思索，俏皮道，“你是勤劳的小蜜蜂，每天飞到外面采蜜绐我吃。”她晃了晃手里被啃得只剩一点点的油桃。
姜小雨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眉眼上，缓缓扬起一抹拿她没办法的笑容。
小蜜蜂……也挺可爱的，姜小雨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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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雨最近睡眠质量不是很好，因为田巧的身影总是在她的梦里蹿来蹿去——她长了一对透明轻薄的翅膀，身体也变得圆滚滚的，而且每天都是套着一件黑黄条纹的衣服。
姜小雨对她的穿衣品位感到瞠目结舌，乍一看就像一只蜜蜂。
她飞到她面前嚣张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睡觉，而不去采蜜？你知不知道我快要饿死了！？”
姜小雨困极了，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她躺在柔软的棉花上，虚虚地说：“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我要睡觉。”
“嗯？你难道不爱我了吗？竟然这样跟我说话。”田巧扭过身体伤心地落泪，“嘤嘤嘤……”
姜小雨很疑惑，她什么时候爱上她了？还有这样跟她说话是哪样？她又没有凶她。
可是她还是起来了：“好了，你不要哭，我马上去。”
“天呐！”姜小雨罕见地惊呼。她发现自己是飞起来的，她的身体也变得圆滚滚的，并且身上穿着和田巧不能说是很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的衣服。
田巧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姜小雨说：“我们好像一只蜜蜂。”
田巧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你在说什么，我们就是蜜蜂。”
于是她不可思议地惊醒了。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那种与她相关的光怪陆离的梦。”星期天的上午，姜小雨和汪菁菁又在疗养院里踫面，她们一起陪了一会儿祝敏，然后下了楼，两人不顾炎热地踩在太阳底下的双人漫步机上聊天。
汪菁菁嘴里叼着烟，额头上热出了几滴汗，她老道地说：“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你除了会这句还会什么？”姜小雨无语地问。
“难道不是吗？”汪菁菁斜了她一眼。
姜小雨舔了一下牙齿，不置可否。
汪菁菁哈哈大笑：“真的被我猜中了！咳咳！”她被烟呛了一口。
姜小雨在一旁冷言冷语：“你少抽点烟吧，赚的都不够你抽的。”
“嗐，戒烟很难的。”汪菁菁重新咬着手里的烟。
“她长什么样？有没有照片？”汪菁菁问。
姜小雨挠了挠脖子，面无表情地说：“其实，人家不一定喜欢我。”
“我是问你有没有照片。”汪菁菁白她一眼。
“没有，”姜小雨眼神躲闪，“你见过她的。”
“啊？什么时候？”汪菁菁懵了。
姜小雨说：“十几年前。”听她那正常的语气仿佛只是几天前。
“ⅹ的，”汪菁菁张口结舌，“姜小雨你当我储存卡啊，十几年前的人鬼才记得，而且十几年前你天天都跟我们混在一起，身边哪有妹妹啊。”她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姜小雨淡声说，“我带你们去医院看过她，还带她去过蒋雅家。”
姜小雨是很不愿意回想，也很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的，此时竟破天荒地提了。
汪菁菁愣了愣，她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在思索。
“哦……我有点印象，那个小妹妹蛮可爱的，而且好像很喜欢缠着你。”汪菁菁晃着腿，悠悠地说。
姜小雨抿着唇努力回想田巧小时候的样子，外表像小猫咪一样可爱，实际可欠揍了。
她记得田巧那次是因为要被她爸打，才离家出走，然后打电话给她，还大哭起来。她无可奈何，只好暂停打游戏，去接她带到蒋雅家。
她们在遮天蔽日的书房里吃着炸鸡玩着电脑……
后来她被她爸的一通电话喊停，不得不去补习班报名，田巧就缠着她说要跟着去，她的手抓在她的袖子上撒娇。她回到家后脱下外套，登时发现袖子上有一块油渍，不用想也知道是田巧拿过炸鸡的手没擦抹到她衣袖上的！
“你在想什么，表情都扭曲了。”汪菁菁在一张脸上看到了很多种表情——无奈、愉悦，气恼。
她神出鬼没似的声音打断了姜小雨的思绪，姜小雨道：“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
汪菁菁以为她是想到那些痛苦不堪的事了，忙问她问题想要转移注意力：“你打算什么时候表白？”
姜小雨一怔，脸热起来，仓皇地嘀咕：“我才不表白。”
“为什么？她应该不讨厌你，你弄清楚她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了吗？”汪菁菁问。
姜小雨叹了口气：“不知道。”
“要不要我帮你试探一下？”汪菁菁一掌拍到她肩上，冲她眨眼睛。
姜小雨哂笑：“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胆小鬼。”
汪菁菁脸青了，吐出一缕烟雾飘到眼前，她质疑地盯着姜小雨：“什么？”
“什么什么，”姜小雨若无其事，“明明很喜欢蒋雅，却拒绝她的告白，到现在还躲着人家，你是不是胆子被偷了。”
汪菁菁的个性率真又直接，偏偏一提到蒋雅，她就别扭得不行：“我哪有，只是……她在金光闪闪的H市，我在这连麦当当都没有的小地方，我用得着躲她吗？我……呵、我们是相隔甚远，谁、谁躲她了，压根就、就见不到！”
“可是去年过年聚会你看到她转头就走了。”姜小雨无情翻旧帐。
汪菁菁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我那时肚子疼。”
姜小雨信她才怪，但她也没再说下去。
汪菁菁热得脖子都湿了，心却凉凉的，好像刚被一场暴雨淋过。她忽然十分沮丧地说：“小雨，你不觉得，人越长大，差距就越大吗？”
“但那不妨碍她喜欢你。”姜小雨一句轻飘飘的话简直快把汪菁菁砸个稀巴烂。
汪菁菁撇过头眨着眼睛，她怕自己哭，干巴巴道：“可是我……”配不上她。
这种话她羞于开口，因为太矫情了。
姜小雨没去看她，她专注地盯着在地上蹦跶的两只小鸟，平静地说：“汪菁菁，我们的心是没有差距的，蒋雅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她很爱我们，但她最爱你。”
“你不懂。”汪菁菁背对着她。她克服不了自己的自卑，甚至后悔为什么要在最灿烂的年纪认识蒋雅，她那时什么都不懂，总是在蒋雅面前做一副老大的样子，嚷着让她跟着自己，她会罩着她……傻透了，蒋雅见过她最得意的模样，可是如今的她早变了，她终于知道自己不是世界的主角，终于被生话磨成了一个毫无光芒的普通人，她无法再像小时候那样平视蒋雅，就让蒋雅对她的印象永远停留在十几岁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