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雨的内心开始动摇，田巧既然真心又执意要帮她，她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呢？
按她所说的，付工资给她就好了。
姜小雨缓缓开口：“好，谢谢你愿意帮我照顾我妈，我会按市场价付你钱的。”
田巧连连摆手，如果小雨姐姐按市场价付钱给她，那她的帮忙就失去了意义：“你就按我说的给。”
姜小雨皱眉：“一天十块钱？”
田巧乖巧点头：“嗯。”
“你当过家家吗？”姜小雨无语，“这样吧，乘十倍。”
田巧心想她要是不答应，小雨姐姐指定是不会接受她的好意的。
一天一百块也是有点贵，但比别的护工便宜多了。
“你想给这么多就给这么多吧。”田巧讪讪地说。
姜小雨叹气：“等我妈出院了，我还是要把她送回疗养院，还是会请护工照顾她。”
田巧一个刚毕业工作没多久的大学生，不可能跑去疗养院当护工吧。
姜小雨该花的钱还是要花。
不料田巧仍自告奋勇：“请什么护工，请我就好！”
一切都还没开始，田巧说话的样子底气十足，姜小雨觉得她可能照顾个两三天，就会临阵脱逃。
“看你表现吧。”姜小雨干巴巴道。她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万万不能真的请她到疗养院去，毕竟这也太耽误别人的前程了。
翌日，田巧难得在不用上班的时间里早起。许惠萱在厨房煮早餐，见田巧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过来，惊讶道：“哟，太阳打西边起，大小姐也会早起啊。”
田巧睡眼惺松地靠在厨房的门外：“妈妈，你煮什么早餐？”
“汤米粉，吃不吃？”许惠萱问。
“嗯。”田巧应。
她懒洋洋地走回房间，坐到床上，拿起手机给姜小雨发信息：小雨姐姐，早上好，吃早餐了吗？我妈今天煮汤米粉，要不要我带一碗给你？
田巧：对了，阿姨醒了吗？
收到田巧信息时，姜小雨正在病房里拆外卖盒。祝敏突然病倒，至今未醒，她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可是胃不如意地紧缩，为了不让自己饿晕，她只好在外卖平台上点了一碗清淡的葱花瘦肉粥用来果腹。
姜小雨拍了一张粥的照片发给她：正在吃，我妈还没醒。
田巧：好的，等我吃饱了去接你的班。
姜小雨看到信息无奈地笑了笑，收起手机喝粥。
田巧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洗漱之后，许惠萱做好了早餐喊他们来吃。
田巧坐到餐桌前吃了两囗米粉，汇报道：“我待会儿要出去，这几天不回家了。”
许惠萱一脸懵地问她：“去哪啊？”
“打零工。”田巧说。
田聪奇怪道：“这地能有什么零工，除了送外卖。”
小镇的发展比较落后，兼职屈指可数。
“是啊，而且打零工也不至于不回家吧。”许惠萱有些担忧，最近年轻人被以高薪工作为由骗去国外遭受折磨的新闻层出不穷，她天真的女儿怕不是也被骗了。
田巧知道她如果把自己要去照顾病人的事告诉父母，父母一定会反对她去，所以她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哎呀，我是去外地，锻炼锻炼，很快回来。”
许惠萱半信半疑。
田聪倒是丢掉了疑心，听闻女儿终于肯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了，高兴道：“也好，最好是能去H市，就在那儿待着不回家也没关系。”
田巧闷声不吭地吃完了早餐，回到房间收拾要带去医院的物品，她把物品装进一个米白色的二十寸行李箱，托着行李箱走到玄关处，一副要远航的样子。
她和父母道别，打车去了离家不过四公里的医院。
姜小雨坐在祝敏的病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睁开双眼。
祝敏的眼睛空洞无神，像九年前她首次脑梗那样。
“妈……”姜小雨激动地站起来。
“小雨姐姐。”田巧拖着行李箱出现在病房门口。
姜小雨看向她，快步走到她面前：“我妈醒了，我去叫医生。”
田巧呆呆地扫过她眼皮底下的青灰色：“哦……”
姜小雨匆匆地走了出去，田巧想她实在太累了。
医生过来看了一下祝敏的情况，又跟她们交待了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走出了病房。
田巧呼了囗气：“没大碍就好。”
姜小雨疲倦地点了点头。
田巧看着她说：“小雨姐姐，你回家休息吧，我来照顾阿姨。”
姜小雨摇摇头：“没空休息，要回去上班，我妈的性子古怪，你要是对付不过来，打电话给我。”
田巧想劝说她请一天假休息一下，她怕她会累垮，可是又想到这一天的住院费和医药费，她不去工作，谁给她兜底呢？
“你去吧，我知道的。”田巧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深夜，医院的树上有知了在没完没了地叫。
姜小雨下了班，回家喂猫洗澡，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
田巧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她真是低估了照顾病人这份工作，枯燥乏味不说，还明明没干什么就精疲力尽了。
大概是无法从其中获得自我满足的价值吧。
但她没有想过不干了，这和在快递公司不同，在快递公司，她干累了，干得不高兴了，可以义无反顾地辞职，因为她不欠公司的。而面对眼前羸弱的祝敏，哪怕再累，她也不能撒手不管，祝敏会变成如今这样，和她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小巧。”姜小雨出现在她的面前。
田巧伴着知了的叫声，差点就要进入梦香，倏地一下睁大眼睛：“嗯？”
姜小雨被她疲惫的模样弄折了秀眉，她低声说：“回去吧，我来守夜。”
田巧清醒过来：“不用，我都带了行李过来了，不打算回家的。”
姜小雨木着脸问：“你不累吗？”
“还好啊。”田巧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姜小雨注意到她洁白的手臂上多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蚊子包。
夏季的蚊虫多，医院病房里的空调老旧，冷气不足，蚊子就爱往闷热的地方钻，姜小雨昨夜也是一直被蚊子叮。
她上班路上特地去药店买了一盒艾草清凉膏，此时从裤袋里拿出来，打开，轻轻地抹在田巧的手臂上。
田巧感觉到手臂上的痒意变淡，那一块皮肤渐渐清凉，得救般说：“小雨姐姐，感谢有你。”
“还有什么地方被咬了？”姜小雨问。
“好多地方，”田巧憋屈地指指脖子，又指指脚踝，还准备撩起衣服，“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诶，”姜小雨出声阻止，她把药膏扔到田巧手里，酷酷地说，“自己擦。”
田巧给各个被蚊子叮过的地方擦了药膏之后，姜小雨还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喏。”田巧抬起手，把药膏递回给她。
姜小雨下巴微抬：“放你那儿。”
田巧默默收进包里。
“真的不回家？”姜小雨问她。
田巧肯定地说：“不回。”
姜小雨沉默了片刻，在病床旁坐下，祝敏睡得很沉，她说：“那一起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近乎持续了一个夜晚的蝉鸣声消失了，姜小雨也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
她骑着电动车穿梭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太阳还未升起，只有几道温和的光射穿稀薄的云层，给这个凌晨五点的小镇覆上模糊的白。
姜小雨回到家先是喂了猫，再回房间脱下了身上充斥着医院消毒水味的T恤和裤子，换好衣服后，她快速洗漱一番，从茶几上的快递箱里拿出一个小面包啃了几口，又灌了一口凉水，匆匆忙忙出门了。
她在电梯门外踫到了田巧的妈妈。
许惠萱看她一眼，笑问：“这么早啊。”
“阿姨好，”姜小雨迟缓地向她颔首，说，“我去上班。”
许惠萱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我去买菜。”
她还以为姜小雨会接她的话，可是等了几秒，姜小雨仍没有说话。
许惠萱收敛笑容，有些尴尬地和她一起走进电梯。
然而姜小雨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许惠萱的嘴关不住，没话找话说：“小巧她去外地工作，我轻松了不少，平时她在家，我每天都要早起去市场买菜，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现在她不在家，我就可以隔三四天去一次市场，反正家里就我和我老公，我们每天都吃得特简单。”
姜小雨愣愣地扭头看她一眼，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吗？应该是吧，毕竟电梯里没有第三个人。
田巧的妈妈还挺健谈，连家里的人员流动情况都要告诉她。
姜小雨嘴角抽了抽：“她去外地工作？”原来她是这样告诉她的父母的，有点意思。
“是啊，”许惠萱应，“你不知道吗？我看你们关系挺不错的啊。”
她还想从姜小雨这儿打听一下田巧具体在做什么呢，毕竟田巧死活不告诉她，她旦凡多逼问几句，田巧便装死不回复。
姜小雨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我不是很清楚。”
电梯门打开，许惠萱正狐疑地看着她，姜小雨目不斜视看着敞开的电梯门，提醒她：“到了，阿姨。”
“哦哦！”许惠萱忙走出去，姜小雨后出去。
许惠萱见姜小雨骑上田巧的电动车，田巧跟她说过她把电动车借给姜小雨了，她多嘴问了一句：“你还没买电动车呢。”
姜小雨扣头盔带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神情不太自在：“还没。”
计划是发了工资后买的，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她妈住院了，生活上又多了一笔开销，买电动车的计划也许要往后延。
田巧的妈妈是不是介意了？
许惠萱捕捉到她的赧然，快速解释道：“可以不用急，小巧的车你先用着，她也不怎么骑的。”
车是田巧自愿借的，她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就是随便问问。
姜小雨微微松了囗气，扣紧头盔，礼貌一笑：“阿姨我先走了。”
“好、好。”许惠萱骑上自己的电动车，跟在她的后面。
其实她们是一路的，但谁也没提要一起。
田巧在病房醒来时已经看不见姜小雨的踪影了，她到卫生间刷了牙，出来后隔壁床一个摔断腿的大妈正在喝她丈夫送过来的粥。
祝敏醒了，眼巴巴看着她喝粥。
田巧笑了笑，小声跟祝敏说：“阿姨，我给你点粥。”
“小姑娘，昨天跟你在这守夜的，是你姐姐吗？”大妈忍不住八卦。
田巧玩味地笑道：“是啊。”
大妈转而跟祝敏说：“大姐，真羡慕你哈，两个女儿都在身边，不像我，只有老公陪着，儿女全在外地上班，根本回不来，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