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玦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内撕扯。他试图回忆更多,可接下来的记忆却如同被生生截断,只剩一片空白。
"呃——"
正当头痛欲裂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
"阎玦?"和遥的声音像一泓清泉,"你醒了?你怎么样?"
阎玦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和遥家那张褪了色的亚麻沙发上。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中飘着安神香与桂花糕的甜味。蹲在面前的姑娘眉头紧锁,发梢还沾着些香灰;而那只号称能通幽冥的金毛"傻狗"谛听,正坐在地毯上疯狂摇尾巴,把阎玦放在和遥家的生死簿当脚垫使。
"你…是谁啊?"阎玦虚弱地眨了眨眼,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和遥的手指瞬间僵在半空。
"啊?你又失忆了?"她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摸阎玦的额头,又贴贴自己的,"没发烧啊……"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衣角,把衣襟都捏出了褶皱。
阎玦看着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入殓师此刻慌乱的模样,差点没绷住嘴角。他继续用迷茫的眼神环顾四周:"我是谁啊……这里是哪啊?"
"完了完了……"和遥开始无意识地啃指甲,这是她极度焦虑时的小动作,"阎王失忆该找谁报案?判官?菩萨?还是直接上报东岳大帝……"她完全没注意到沙发上某人微微抖动的睫毛,以及谛听疯狂翻白眼的滑稽表情。
““金毛大狗””终于忍无可忍,一爪子拍在生死簿上:"无耻!"
"要你管!好好当你的狗!"阎玦用神识传音警告,面上却还保持着茫然无辜的表情。
谛听的尾巴炸成了鸡毛掸子:"你真的很无耻!"这次直接吼出了声。
"闭嘴,别说话。"阎玦偷偷掐了个禁言诀。
三秒的寂静后,她猛地直起身,转身就往卧室冲:"等着,我换衣服带你去医院!"
阎玦悄悄支起半边身子,正好对上蹲在矮几旁的谛听。“金毛大狗”咧着嘴,露出个充满嘲讽的狗式冷笑。
阎玦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另一只手"虚弱"地伸向矮几上的茶盏。在即将碰到杯沿时突然"失手",整杯凉茶精准地泼在谛听尾巴上。
"汪呜!"谛听炸着毛跳开,狗碗被撞得叮当作响。
和遥套着半幅外衫冲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鸡飞狗跳的场景:阎玦"虚弱"地伏在榻边咳嗽,谛听湿着尾巴对他龇牙咧嘴,而地上——
"等等。"和遥突然停下系衣带的动作。
阎玦的咳嗽声立刻虚弱了八度:"咳咳...头好痛..."
"你打翻的是它最讨厌的咖啡。"和遥慢慢放下手里的手机,"但谛听没躲。"
空气瞬间凝固。
谛听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来,阎玦的"病弱"表情僵在脸上。矮几下的水渍倒映出一人一狗心虚的模样。
"好啊。"和遥突然笑了,笑的特别诡异:"冥界霸主装失忆?"
最后的记忆是金属门框在眼前急速放大。砰的一声闷响后,阎玦和“金毛小狗”形态的谛听整整齐齐站在了门口望着紧闭的大门。
阎玦和谛听并排站着,像两个被先生罚站的顽童。
阎玦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他瞥了眼身旁垂头丧气的谛听,“金毛小狗”的耳朵耷拉着,尾巴也蔫蔫地拖在地上,一副"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你"的表情。
"所以……"阎玦慢悠悠地开口,"我是怎么回来的?"
谛听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问?"
"我这不是'失忆'了吗?"阎玦无辜地眨眨眼,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呵。"谛听冷笑一声,犬齿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装失忆的时候怎么不问?现在被扔出来了才想起来打听?"它越想越气,尾巴啪啪地拍打着地上,"早知道就该让你在慈航寺喂野鬼!"
阎玦轻咳一声,毫无愧疚之心:"细节,我想听细节。"
谛听磨了磨牙,说起这个就来气。它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比划着:"当时和遥正给我梳毛!还喂我吃新买的板栗酥!"它特意加重语气强调"板栗酥"三个字,爪子在空中画了个圆,"刚出炉的,酥皮有三十六层,每一层都……"
"说重点。"阎玦屈指弹了下它的鼻尖。
谛听龇了龇牙,继续道:"她突然捂住脖子——就是挂着冰帝琉璃珠那里。"它用爪子点了点自己的颈窝,"那珠子烫得冒红光,把她的皮肤都烫红了!"
"然后呢?"
它突然端正坐好,学着和遥冷冽的声调:"'谛听,看看阎玦在哪儿。'"
阎玦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月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掩去了眸中闪过的暗芒。
"我就施展神通啊。"谛听抬起右前爪,在空中虚划一道,"结果一爪子拍出来的画面——"它突然打了个寒颤,金毛都炸了起来,"你一个人躺在慈航寺正殿的废墟里,周围全是火正烧着,虽然烧不坏你……"
"但是和遥看到画面就冲去拿药箱,我就只好破开阴阳路去捞你了。"
说到这里,谛听突然暴起,一爪子拍在阎玦肩上:"你知道拖你回来多费劲吗?!你重得像灌了铅!路上还有阴风扯后腿!”
阎玦像逗狗一样勾勾谛听的下巴,谛听舒服得哼哼两声,突然又警觉地跳开:"别想收买我!你还没说慈航寺到底……"
"嘘——"阎玦突然竖起食指。
金属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素白的手递出个食盒,里面整齐码着三块板栗酥,酥皮在月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
谛听的尾巴瞬间摇成螺旋桨。
食盒后面传来和遥凉丝丝的声音:"吃完就滚进来。"
顿了顿,又补了句,"再敢骗我……"
"不敢不敢!"谛听叼起食盒就往里冲。
阎玦慢悠悠跟在后面,在跨过门槛时突然回头看向慈航寺的方向。
有人在他晕倒后放火。
看来是有人故意让他看见那张脸,又不想让他追查下去。
有意思。
晨光透过纱帘洒进客厅,板栗酥的碎屑还顽固地粘在谛听的金色胡须上。这只"金毛大狗"蜷在软垫里睡得正香,呼噜声此起彼伏,下巴底下垫着的生死簿已经被口水浸湿了一角。
阎玦慵懒地窝在和遥家的布艺沙发上,嫌弃地看着这只毫无神兽形象的"大狗",手指蠢蠢欲动地想揪它的耳朵。
"所以——"和遥的声音伴着微波炉"叮"的提示音从厨房传来,"你昨天为什么会晕倒在慈航寺?"
她端着早餐走出来,身上那件印着卡通骷髅的围裙带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将冒着热气的马克杯递给阎玦后,她顺手把煎蛋放在茶几上,盘腿坐在地毯上,动作一气呵成。
阎玦接过杯子,修长的手指与黑色杯身上烫金的"地府最佳"字样相得益彰,在晨光下泛着低调的奢华感。他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枸杞菊花茶——这是和遥特意给他准备的降火茶,虽然他觉得堂堂阎王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突然想起什么,他指尖轻点杯沿,茶水瞬间降温。偷瞄了一眼发现和遥没注意这个小动作,他暗自松了口气。
"没什么,"他低头拨弄着杯中漂浮的菊花,语气轻松得像是讨论天气,"就是最近地府闹腾的小鬼有点多,抓了几只特别能折腾的。"
"哦?"和遥挑眉,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能让阎君大人累到晕倒的小鬼,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阎玦干笑两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个...冥契的事..."
"冥契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决?"和遥捧起她那款白色"人间最棒"马克杯,指尖在杯身上轻轻敲击,"我可不想死。"她故作严肃地说,眼底却闪着狡黠的光。
"我会尽快找到办法的。"阎玦立刻保证,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她的杯子吸引。氤氲的热气中,杯底隐约浮现出"得此杯者携手同心"的字样。
这是他们上次逛超市时他偷偷买的情侣杯。阎玦还记得当时自己在货架前徘徊许久,趁和遥去看茶叶时,迅速将这对杯子扔进购物车的模样。她至今都不知道,这对杯子遇热会显现隐藏的字样。
"看什么看?"和遥注意到他的视线,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都是谛听那个笨蛋把我最喜欢的茶杯摔碎了,我才临时用这个的。"
仿佛回应般,熟睡中的谛听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呼噜,爪子还抽动了两下。
阎玦忍俊不禁,举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他故意晃了晃杯子,但是又不会让和遥看到杯底"真爱相随"四个字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我觉得这杯子挺适合你的。"
"少来。"和遥白了他一眼,却掩饰不住上扬的嘴角。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分割线,将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谛听嘴下的生死簿闪过一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