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
老人推开一扇雕花木门:“这两间是客房,这些天你们就住在这里吧。”
房间内布置得十分雅致,古典的家具与精致的装饰相得益彰,衬托出一种电影里的哥特式恐怖。
“早餐我会让人送到房间。只要在这栋楼里,你们就是安全的。”老人说完,准备转身离开。
“谢归爷爷。”
云尧叫住老人:“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谢伊?”
“他昨天刚回到庄园,忙着继任事宜,一举一动都在珍妮特夫人的监视下。你现在去见他,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等到珍妮特夫人的寿宴结束,他就能彻底摆脱家族的控制。在此之前,你们必须忍耐。”
“尤其是你,Lily,绝对不能让珍妮特发现你的存在。”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一片沉寂。
云瞬抱着被子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看见姐姐正坐在床边发呆。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她发间的手链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姐,我今晚睡这儿。”他压低声音,将被子扔在沙发上,“那老头不对劲。”
云尧翻过身,目光落在弟弟紧蹙的眉头上:“嗯?”
云瞬蜷在沙发上,声音压得更低:“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谢伊哥从小就被当作继承人严格培养,又怎么会放任他在东岱逍遥自在地生活?”他顿了顿,“如果他是继承人,哪来那么多时间写作,还成了小说家?”
“也许是珍妮特夫人没有能拿捏他的筹码,管不住他?”云尧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现在怎么就突然能让他乖乖听话了?”云瞬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躁,“总不能是谢伊哥突然有了软肋?”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完了,姐。”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好像自投罗网了。”
云尧蹙眉:“什么意思?”
回应她的,是弟弟的沉默。
云瞬的侧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先睡吧,明天再说。”他终于开口。
云尧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没再多问。闭上眼睛后,一整天奔波带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很快便意识模糊。
云瞬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摸出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瞳孔里。
他点开加密邮箱,发了一封邮件:
「计划有变,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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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女佣准时推着餐车进来。
银质托盘上摆着精致的早餐,姐弟俩却都提不起食欲。
云尧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正对着庄园的花园,风雪中,花园里的雕塑和喷泉若隐若现,格外神秘。
吃完午餐后,云尧闲来无聊,在楼内散步。
谢伊的叔祖父特别交代过,不能走出这栋楼。一向鬼点子多的弟弟也沉默下来,让她听从老爷子的安排,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会给谢伊带来麻烦。
走到楼梯口时,楼下忽然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云尧走到窗边,透过厚重的玻璃窗往下望去。
风雪中,庄园前的空地上停着十几辆黑色轿车,车门一扇扇打开,身着黑衣的保镖鱼贯而出,整齐地列成两排。
云尧的心猛地揪紧。
她看见谢伊从中间那辆加长轿车里下来,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冷峻如冰,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
那个会在她面前温柔浅笑的男人,此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发丝被风吹乱,却丝毫不减那份凛冽的气势。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回神。远处的谢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望向她的方向。
她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往窗帘后躲去。
谢伊的目光在她窗前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他转身走向庄园主楼,背影孤寂而陌生。
云尧倚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她的双腿发软,缓缓滑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云尧才扶着墙站起来。
她漫无目的地在庄园里游荡,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那条挂满肖像画的走廊。
昨晚灯光昏暗,她只是匆匆一瞥。
此刻在白天,光线明亮,她才看清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挂着一幅格格不入的画。画中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真丝衬衫,眉眼间带着几分谢伊的影子,气质却显得轻佻。
云尧走近细看,画框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贝尔纳多·安德森·德·亚伯拉罕,1947-2006。
“那是谢伊的父亲。”
冷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云尧浑身一僵。
她缓缓转身,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棕发褐眼,面容冷峻而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
她曾在谢伊的别墅里见过他。那时,那个胖男人称呼谢伊为“九弟”,而称呼他则是“二哥”。
“你是……”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大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好久不见,云尧小姐。”男人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疏离,“上次没来得及介绍,我叫鲁珀特,亚伯拉罕家族的实际掌权者。”
云尧的心猛地一沉。亚伯拉罕家族的实际掌权者……她在心里默默掂量着这句话。不对,他刚才说画上的人是谢伊的父亲,可老人昨天才说,贝尔纳多在第十六任家主继任前,也就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生车祸成了植物人。
“很困惑是吗?”鲁珀特轻笑一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香烟,“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有趣的故事。”他慢条斯理地点烟,“上世纪六十年代,贝尔纳多在家主继任前夕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于是,我的祖父谢利继任了家主。但亚伯拉罕家族的保守派对此一直不满,直到三十年后……”
烟雾缭绕中,云尧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祖母用贝尔纳多的基因,通过试管技术制造了一个完美的继承人。”鲁珀特吐出一口烟圈,“那就是谢伊。”
云尧的心猛地揪紧,耳边嗡嗡作响。她想起谢伊偶尔流露出的孤独,想起他总是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想起他说“无论在哪,我都是别人眼里的异邦人”时的表情。
“他是被祖母‘制造’出来的玩具。他的生理父亲是贝尔纳多,是一个血统纯正、容貌出众,却沉迷于花天酒地、漠视生命的败类。最后自食其果,躺在ICU里度过了下半生。而他的母亲,是南法葡萄庄园的少女——伊·海登,一个心地纯良、远近闻名的美人。”
“生下谢伊时,伊·海登才18岁。她被祖母逼迫在高塔里陪了谢伊两年,然后终于承受不住,疯了。从塔顶坠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云尧的瞳孔缩紧,胸口像是被重物狠狠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些事,谢伊都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烟雾缭绕,云尧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那冰冷的声音,像是从深渊中传来。
“他知道自己是被祖母用来延续家族血脉的工具,也知道自己的存在间接导致了一位花季少女的死亡。他完美地继承了贝尔纳多和伊·海登的基因,他的血脉和容貌,在家族内无人能及,一出生就被祖母视为继承人培养,家族内也无人敢公开反对。但也正因为此,他成了革新派和保守派的眼中钉。将他称之为‘被诅咒的男人’和‘恶魔化身’。”
“他厌恶这个家族,厌恶自己的外貌和身份,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所以最后,他选择了逃离。八年前,谢伊抛下一切,去了东岱,随后开始在世界各地游荡。祖母拿他没办法,因为他足够聪明,即便脱离家族,也能活得游刃有余。”
鲁珀特停顿下来,目光投向云尧,锐利而冰冷:“云尧小姐,你不该来到这里。”
“他好不容易才获得自由,可你偏偏成了他的软肋。为了保护你,他不得不选择离开你,乖乖回到家族,成为祖母的听话傀儡。”
云尧的大脑轰然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什么叫……我是他的软肋?”
鲁珀特冷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你该不会以为,谢伊离开你是因为不爱你了?不,恰恰相反,他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才会被祖母抓住把柄。祖母知道,只要有你在,谢伊就永远无法逃脱她的掌心。所以,她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彻底离开你,回到家族承担他的责任;要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因为他而陷入危险。”
云尧喉咙发紧,哽咽到发不出一个音节。
许久,她强撑着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永远不可能真正拥有他。”鲁珀特的眼神冷得像冰,“他是亚伯拉罕家族的财产,不是你的谢伊。”
“离开这里吧。”鲁珀特下逐客令,“趁祖母还没有发现你。否则,你只会成为谢伊的负担,甚至……害了他。”
云尧不停地摇头,声音哽咽但倔强:“我不走,我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丢下他逃走?”
鲁珀特的眼神微微一滞,随即变得更加冷峻:“你以为你留下能改变什么?祖母的手段你根本想象不到。她能让谢伊心甘情愿地回到家族,自然也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他的束缚。”
云尧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云小姐,如果你真的在意谢伊,就应该保护好你自己,别再让他为你分神。”
眼泪终于滑落。
她抬手擦去,刚要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
“混蛋,你对我姐做什么?”
云尧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道身影已经如闪电般冲了过来。下一秒,鲁珀特被一记重拳狠狠击中,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最终重重靠在墙上。
“瞬?!”云尧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弟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弟弟站在她面前,拳头还紧紧攥着,眼神凌厉如刀。
“你没事吧,姐?”云瞬侧过头,快速瞥了云尧一眼。
“……我没事。”云尧摇了摇头,推开弟弟,快步走到鲁珀特面前,“你没事吧,鲁珀特先生?”
“没事。”鲁珀特抬起手,示意她不要靠近。他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但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看了云瞬一眼。
“抱歉,我弟弟他不是故意的。”云尧歉意地说道。
鲁珀特摆了摆手,语气平静:“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今晚会有车带你离开。”他说完,整理了一下西装,转身离开。
擦肩而过时,鲁珀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悄悄递给她。
云尧眼睛微睁,接过纸条,打开。
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乖,回去。等我回来。」
是谢伊的字迹。
直到男人消失在走廊,云瞬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阿瞬,我们回去吧。”云尧突然说道。
云瞬眨了眨眼,眉头紧锁:“姐,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了威胁你的话?”
云尧默默摇头,将纸条攥在手心:“他说得对,我留在这里,什么忙都帮不上。”
云瞬看着姐姐,眸色复杂。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于是说:“好吧,姐,我听你的。”
不管姐姐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她。也正好,本来他就想让姐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与此同时,庄园对面二楼的窗帘被掀开一角,谢伊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的目光落在云尧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长睫掩去。
“既然这么在意,干嘛不亲自去见她?”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伊回头,看见鲁珀特捂着半张红肿的脸,不痛不痒地说了三个字:“怕被打。”
鲁珀特瞬间垮脸,“你丫的。”
谢伊望向窗外,“不过,我没想到,她会真的追过来。”
“你猜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鲁珀特走到他身边,目光同样投向窗外,“海蓝宝镶钻手链,谢归爷爷送你的那条。”
谢伊微微一怔。
看来,她终于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