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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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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我当然不能直接跟周玉林说了,说了他也不会懂的。

我只好解释道:“顾怀悯一开始还打算免费给沈另仪补课呢,是我硬把钱塞给他的。”

“这样啊。”周玉林沉思了一会儿,发动了车子,“那确实还不错,你可能还不知道,顾怀悯家里真的挺困难的,我听说他这几年都是靠他原来读的那个初中给的奖学金在过日子。”

“初中给的奖学金?能有多少?”我问。

“顾怀悯中考是我们市的市状元,他就读的那所初级中学每年都会给他一万块钱,本来这笔钱是够他生活的,但后来他奶奶病了,听说是得了脑癌,诶,他爸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一年到头都不回家,也不怎么往家里打钱,听说手头松快了就转点,手头紧的时候还反过来问他奶奶要钱呢,真是造孽啊。”

“顾怀悯的妈妈呢?”我问。

虽然那天在电话里听了一嘴,但我内心不是很愿意相信那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所说的话。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顾怀悯的入学资料上显示他是单亲家庭,母亲那一栏是空白的。”周玉林解释道。

“这种情况我们学校不能资助一下吗?”我忍不住问。

“学校已经把他的学费、住宿费、管理费什么的能免的都免了,生活上也给予了一定的补助,再多的估计是管不了了。”周玉林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补充道:“他高考如果正常发挥的话,应该会有一笔奖金,大概二十万,说不定他奶奶的病就有钱治了,不过……”

周玉林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癌症这种事谁也说不好,高考也有几分看运气,每年都有不少发挥失常的。”

我听得心中一紧,无语地剜了周玉林一眼。

周玉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呀,我的错我的错,我说错话了,呸呸呸,不作数不作数。”

那之后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一片寂静。

我在心里琢磨顾怀悯的事儿,周玉林应该是在专心开车。

到了学校门口,周玉林打了转向灯,把车开进校园,停在宿舍楼下。

下车之后我们决定分头行动,他拿着申请资料去找宿管阿姨拿钥匙,我搬行李箱上楼。

这个点午休快结束了,经过二楼的时候我往东边看了一眼,走廊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附近的几间寝室只有203的门还开着。

还有人在吗?

据我了解,顾怀悯是从来不会在宿舍午休的,肯定不是他,也许是陈宣。

我在想要不要趁现在直接把顾怀悯的东西搬到我的宿舍去,省得他晚上不同意,我还得费半天口舌。

但又不太想和陈宣打交道。

犹豫中,我已经走到203门口了。

门虚掩着,屋子里有人在说话。

是陈宣的声音,“贺少,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真的不能再请家长了,你看看我背上,上次回家被我爸拿皮带抽的,到现在印子还没消呢。”

“陈宣,”贺诗略显低沉的笑声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先不说顾怀悯不会为了这么点事儿去找班主任,就是找了,你只要说你是无心的,周玉林又没有证据,他能把你怎么样呢?”

“贺少,”陈宣苦笑道:“顾怀悯已经答应让你一科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贺诗的声音冷了下来,“是不是多此一举还用不着你来评判。”

“行,我不评判,那你以后也别找我了,贺少,你以前给我的钱,我毕业了双倍还你成吗?”陈宣低声下气但又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恳求道。

“用不着,我不差这点儿钱,给你的时候也从来没想着让你还。”贺诗有些不耐烦地说。

“贺少,我真的没有搪塞你。”陈宣又继续解释道:“顾怀悯是不会多事,但沈另蹊不是好惹的,你不知道他看顾怀悯看得有多紧,那两个眼珠子上就跟装了雷达似的,每次顾怀悯前脚刚一出事,他后脚立马就找上我了,他是个艺术生,高考能过本科线就行了,但我不行啊,贺少,我家里人都希望我最好能上Z大,我实在没精力在这个紧要关头跟他周旋,你就当放我一条生路吧,算我求你了,贺少。”

真是情真意切,就差给他的贺少点一根烟了。

我正这么想着,立马听到打火机的声音。

砰的一声之后,我听到贺诗吸了一口气。

我:“……”

我可真是神机妙算。

“说得这么可怜啊?”贺诗吐出一口气,笑道,“这是打算跟我彻底划清界限?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之前还说大学毕业就来我家的公司帮我,现在恐怕也不作数了?”

“作数,当然作数了,所以我现在得更加努力才行啊,贺少,我这不是也不想给你丢脸吗?”陈宣讪讪道。

贺诗到底要让陈宣干嘛?

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到重点,正打算先离开,回头一看,周玉林已经拿着钥匙上来了,他在楼梯转角处远远看到我,看样子恐怕要跟我打招呼。

我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已经来不及了。

“沈另蹊,你在那儿干嘛呢?”周玉林生怕我听不见似的,还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走廊上大声喊道,“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的宿舍在三楼,309。”

“知道了,你先上去。”我冲他挥了挥手,说。

周玉林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之后,我一脚踢开了203的门。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只能先发制人了。

早在周玉林开口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就已经结束对话了,贺诗手里夹着一根烟,坐在不知道是谁的椅子上,陈宣站在床边,大概率是他自己的床,我也不清楚。

我懒得绕弯子,直接问陈宣,“他让你干嘛?”

陈宣立马看向贺诗,满脸写着’看吧,我就说吧,这死雷达又来了。’

贺诗一言不发地抽了口烟,从椅子上起身,往顾怀悯的床铺走了两步,手指随意地一松,剩下的半截烟头就这么掉了下去,落在顾怀悯潮湿的被单上。

我立马冲上去,把烟头掀在地上踩灭了。

但顾怀悯的被单还是被烫黑了一块,我用手搓了搓,没搓掉。

“贺诗,”我回头冷冷看着他,“你有妈生没妈养是吧?”

陈宣闻言如临大敌地瞪大了眼睛,一副被我吓得半死的样子,震惊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贺诗,见贺诗要动手,立马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冲我喊道:“他要发疯了,你快走啊。”

我为什么要走?

我才不怕他。

我站在原地没动。

贺诗被陈宣绊住,狠狠挣了两下没挣开,僵持中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个亮晃晃的东西想也不想就朝我甩了过来,全然一副失去理智的样子。

我歪着头躲开了,叮的一声,那玩意儿贴着我的脖子飞了过去,一头扎进斜开着的门上,我回头望了过去,不知道是刚好有风还是他真有这么大的威力,门板都被震得晃了晃,我走过去定睛一看,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双面开刃的无柄匕首。

我取出一张手帕纸,裹在那把匕首上用力拔了下来,转身用那种看下三滥的眼神看着贺诗,冷声道:“你竟然敢携带管制刀具。”

陈宣的眼睛睁得比刚刚还大,贺诗也在我转身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静了下来。

脖子上传来一阵痒意,我没太在意地抬手摸了摸,触感是熟悉的黏腻,我低头一看,手指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我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收起那把匕首,取了一张新的手帕纸按在伤口上止血。

伤口应该不深,因为我到此刻也没觉得有多疼。

但血似乎一直没止住,没一会儿整张手帕纸都濡湿了,我皱着眉换了一张新的,余光瞥到陈宣已经吓傻了。

这么害怕啊,我恶劣地往他们那边走了走。

贺诗倒是冷静,稳如泰山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宣躲在贺诗身后连连后退,满脸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前来索命的恶鬼,“你…你们俩的恩怨,不…不关我的事啊,我…我先…先走了。”

我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拖了回来,陈宣不停地在我手底下啊啊怪叫,我怒道:“闭嘴,吵死了。”

他才闭上嘴。

“证人和同伙,你今天必须得选一个。”我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拽着他说。

陈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贺诗,欲哭无泪地问:“你俩为什么都非要跟我过不去呢?”

“快点儿选。”我冷冷道。

贺诗气定神闲地笑了笑,“你不如先去医院止止血呢。”

说完又有些嫌恶地看了眼地上,后退了两步,“啧,滴得到处都是。”

第二片纸巾也很快就湿透了,我开始有些头晕,贺诗的脸在我眼前出现了重影,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好,强撑着转身走到行李箱旁边,随意从里面找了件白T恤出来,抖开按在脖子上,然后起身指了指陈宣,“你,陪我去医院。”

我有话要问他。

陈宣看了贺诗一眼,后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然后陈宣就跟着我出来了。

去医院的路上,我给周玉林发了条微信,跟他说时间来不及了,我先回教室上课了,剩下的行李麻烦他帮我搬一下,床不用他铺,下了晚自习我自己铺。

周玉林秒回我六个省略号。

后面又紧跟着一条,“你不说我也不会帮你铺的。”

行吧。

我笑了笑,收起手机,开始游说陈宣,“你欠贺诗多少?我可以帮你还。”

“你还是别说话了,沈另蹊,一说话又牵动伤口。”陈宣头疼地劝道。

“匕首上有贺诗的指纹。”我强调。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陈宣没什么底气地说。

“他要杀了我,如果不是你拦着,他刚刚打算用那把匕首杀了我。”我装作有气无力地控诉道。

“……”陈宣沉默了一会儿,“他打不过你。”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拦着他?”我问。

“你碰到他的逆鳞了,沈另蹊。”陈宣解释道。

我对贺诗的逆鳞不感兴趣,反正他全身上下都是逆鳞。

“他也碰到我的了。”我回道。

“你什么——”陈宣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你指的是顾怀悯?”

他推开我,“你真是gay?”

“关你屁事。”我怼道。

陈宣皱了皱眉,一脸晦气地看着我,离我远了些,“你没病吧?”

“我看你才像有病。”我回敬道。

见我脚步有些虚浮,陈宣犹豫了半天还是过来扶住了我,过了会儿才小声道:“贺诗…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关我什么事?”我问。

“你骂他什么都行,别骂这个。”

“行,我下次骂他有爸爸生,没爸爸养。”我点了点头。

“……”陈宣摸了摸额头的汗,“这个也最好别骂。”

“为什么?”我问。

“他爸的情况有点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总之你最好别在他面前提。”陈宣解释道。

“有多复杂?”我想了想问。

我对贺诗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我现在急切需要知道一些敌人的信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陈宣前后左右看了眼,发现周围都没人,才一边走一边小声说:“我听说,贺诗的妈妈是被他爸给活活气死的,他妈走了之后,他们父子俩的关系闹得特别僵,谁都不能在他面前提他爸,一提起来他准没好脸。”

“这年头还真有活人能被气死呢?”我匪夷所思地问。

陈宣叹了口气,“诶,这件事说起来也很复杂。”

“你就不能简单点儿说?”我怒道。

“你知道贺诗为什么这么讨厌顾怀悯吗?”陈宣突然问。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这下我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有关系。”陈宣点了点头,“而且关系还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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