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的晨风有种属于这个城市的独特味道，像是裹挟着潮湿的铁锈，也像是在太阳升起前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硝烟。卡修斯身上有多处刀伤，此刻正往外渗着血，罗宾将他半拖半拽地扶着，两人一起穿过楼顶的防火梯。

年轻义警的手臂位置也有伤，血在制服上晕开暗色的痕迹，卡修斯注意到了，他尽量让自己不要过分依靠对方，免得让他的伤口情况更糟。

两人一路上没说多余的话，卡修斯沉默地跟着罗宾，直到一起跃进一栋写字楼废弃的通风管道，罗宾才松开手，掀开地板暗门，露出一间布置简单的地下室。

罗宾先跳了下去，接着再次伸出手，示意卡修斯下来。

“下来，我接着你。”

卡修斯一时有些无语。

“我是受伤了，但还没虚弱到这种程度。”

他嘴里嘟囔着，在跳下去之前，还不忘将罗宾掀开的那块金属隔板盖好。

但是他的身体好像专门跟他对着干似的，刚跳下去，侧腹处最严重的伤口就因震动感受到的疼痛让他短暂的失了重心。

罗宾正如他说的那样，伸手架住了他。

两人的脸瞬间贴得极近，卡修斯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打在对方面具上，又反射回来的微弱气流。

感谢多米诺面具上的白色护目镜，让卡修斯不用面临四目相对的尴尬。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热，但又觉得很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在脸红个什么。

如果他的记忆没出差错，此刻的罗宾应该还在上高中。

他不可能对一个高中生有什么不正直的想法。

话虽如此，但他的手有自己的想法，正搭在罗宾制服的“R”标上不受脑子指挥地摸来摸去，用指腹感受“R”标的轮廓。

然后，罗宾将他推开了。

卡修斯的手僵在半空，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的制服做工还挺好……”

罗宾没搭理他，转身走向房间角落的柜子。

卡修斯看了看自己的手，对着自己的手指无声地说了句脏话。

他真的不是在X骚扰，只是罗宾的胸肌练得真的很不错，他下意识地想要摸一摸制服下有没有垫东西而已……

卡修斯暗暗祈祷罗宾应该不会那么敏感，被同为男性的他摸一下应该也不会多想。殊不知当初他对着山猫坦荡表示自己喜欢男人的话，早已经通过卡洛琳·希尔离开酒吧包间时留下的监听器传到了罗宾的耳朵里。

他捂着腰侧的伤口，看了眼屋内浅咖色的真皮沙发，不打算糟蹋好东西，于是原地坐在了地板上。

罗宾已经从靠墙橱柜中拿出医疗箱，放在了卡修斯面前。

“多谢。”他接过绷带说。

罗宾从医疗箱里又拿出一卷绷带，帮自己包扎手臂。

他用牙齿咬着绷带尾端，一边帮自己缠纱布，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面前这位疑似从刺客联盟叛逃的青年。

昨晚初遇的时候，卡修斯身上还充满那种属于普通年轻人的对生活充满热情的朝气，但现在，这股气息凝滞下来，即便他刻意掩饰，提姆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沉沉郁气。

此刻卡修斯正机械地帮自己包扎，他的双眼正无神地盯着地面上某条毫无意义的缝隙。

“你……”

罗宾刚开口打算说些什么，就被卡修斯打断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杀过人。”

他的声音虽然轻，但是很坚定。

“蝙蝠侠会调查清楚的。”罗宾说。

他在感情上很想相信卡修斯，但理智又知道，作为拥有鹰首纹章的联盟顶级刺客，手里怎么可能没有鲜血。

“所以我应该谢谢你，当时你没出现的话，我真的会杀了那个忍者。如果他不死，死的就是我。”

卡修斯坦然道。

他低下头，掀起T恤下摆，往自己腰部缠绷带。他大半个后背对着罗宾，缠了一会儿，感觉到罗宾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好像都没动过。

“你在看什么？”

卡修斯一边问，一边固定好绷带尾部，放下T恤。

提姆在看他因为掀起衣服而露出来的后背。他发现对方背后尾椎的位置好像有个灰蓝色印记，但因为周围有血迹，还被裤腰遮住了一半，他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你有纹身？”

罗宾问。

卡修斯意外的抬了抬眉毛：“没有。怎么？”

“没什么，大概我看错了。”

罗宾说。

刺客联盟的杀手为了避免任务失败被识破身份，身上是不可能有纹身的，罗宾觉得可能是自己真的看错了。

说完，他拿起一支止血胶往自己后肩挤，但因为受伤的位置太靠后，每次都差一点。

“我来帮你吧。”

卡修斯伸手，示意他把止血胶给他。

罗宾只短暂的考虑了一下，就将手中凝胶递给他。

卡修斯接过，绕到他身后，帮他涂好止血胶，又拿过他身边的绷带，替他包扎。

两人离的有些近，卡修斯的呼吸喷到罗宾的脖颈，年轻的义警忍不住歪头躲了一下，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卡修斯顿住了，他想起昨晚，卡洛琳·希尔也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罗宾身上无端联想到昨夜的那个女孩儿了。

“卡洛琳·希尔？”

卡修斯脱口而出。

安静了一会儿，罗宾才向上抬起眼，疑惑道：“你在叫谁？”

可惜这种程度的装傻并不能敷衍卡修斯，昨天在他身上和家里放置监控设备的就两个人，蝙蝠侠和那个女孩。

他的视线落在罗宾身上，他的黑色短发因为一连串的打斗和疾跑，现在显得有些凌乱，卡洛琳·希尔的金色长发即使在高强度的运动之下，也显得柔顺异常，漂亮的不像是真的。

卡修斯知道这张多米诺面具之下一定是一双蓝色的眼睛，就是不知道这双蓝眼是不是和卡洛琳·希尔长得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将这两个性别都不同的人联想在一起，他将这归结为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神棍的神秘第六感。

昨天他和卡洛琳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打架中度过，除了一开始和尼尔一起时的打量，之后他根本没有长时间将自己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

此刻即便他近距离的打量这位年轻的蒙面义警，唯一能确定的是，两人的身高应该差不多。

卡修斯知道蝙蝠家的义警大都擅长变装，身形上看，卡洛琳要比罗宾更丰盈一些，但这张脸，罗宾的脸型要比卡洛琳的更有棱角一些，鼻头的形状也不太一样。

两人的气质也大径相庭。罗宾身上有种更凶悍的冷静，卡修斯认为，这也许跟他制服的配色有关。

红黑配色的罗宾制服……，如果卡修斯没记错的话，这个制服配色是罗宾为了纪念他死去的伙伴超级小子康纳·肯特而特别修改的。

他知道这个罗宾是提姆·德雷克。

现在的问题就是，罗宾会是昨晚的卡洛琳·希尔吗？

罗宾的出现终于让他昨晚对蝙蝠侠用未成年少女当线人的事实有了更合理的猜测——卡洛琳·希尔就是眼前的罗宾。

但是有一点，卡洛琳·希尔昨夜扭伤了脚，大家分开的时候，他还能看到对方肿的跟馒头似的脚踝，但罗宾的行动却异常灵活，更没有脚腕受伤的痕迹。

他想起留在住处的高跟鞋，如果能让罗宾试穿一下，答案自然就揭晓了。

这是什么灰姑娘剧情，他为自己的异想天开笑了一声。

罗宾想起昨晚蝙蝠侠的警告，说卡修斯可能知道他们所有人的身份，蝙蝠侠特意嘱咐自己不要把罗宾这个身份暴露在卡修斯面前。在当时的情景下，提姆认为蝙蝠侠的意思就是不要让对方把罗宾和卡洛琳·希尔这个身份关联起来。

他本以为是布鲁斯过于多疑敏感，但现在他知道，蝙蝠侠总是对的。卡修斯大概真的知道他们所有人的秘密身份。

今早提姆以准备考试为由，提早离开家，其实是为了来找自己“遗失”的高跟鞋。

他很确定鞋子一定是被尼尔·卡夫瑞拿走了，但按之前自己监听到的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卡修斯急着让尼尔和哥谭的事务做切割的态度，提姆推断，现在那只鞋很可能已经被卡修斯要了去。

他本想悄悄潜入尼尔的房间，拿回那只鞋子，但没想到竟然会在远处做最后一次观察的时候，看到了拉尔斯的身影。

提姆表情不动，只微微侧头，重复了一遍：“卡洛琳·希尔是谁？”

卡修斯也没有很失望，他知道即便自己的猜测是真的，罗宾也不可能轻易承认。

“好了。”他已经完成了包扎，将绷带放回医疗箱，笑道，“一个能用大腿夹晕2米壮汉的未成年少女。”

罗宾听出他的调侃，但没接这茬，转而问：“拉尔斯为什么要杀你。”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背叛了他。”

“因为昨晚的交易？你真的是为这个来哥谭，在Misty打工的？”罗宾立即问道。

卡修斯沉默了，真正的他是遇到空难，莫名其妙来到这儿的，但去Misty，真的是巧合。巧地让他自己都有些怀疑。

他想到当时山猫看他的眼神，以及轻易放走他的态度。他怀疑，也许山猫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毫不知情。

“关于黑面具和俄罗斯黑邦之间的交易，你知道什么？”罗宾再问。

卡修斯摇头：“我不知道。”

罗宾刚想再开口，卡修斯就打断他说：“听着，我只想活下去，如果我什么都知道，或者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你觉得就凭我们两个，可能这么轻易的从拉尔斯手上逃脱吗？”

罗宾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所以，你是想说，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失忆了？”

如果他真的是刺客联盟培养出来的杀手，不可能用这种随意的语气提起恶魔之首。据他所知，刺客联盟的所有杀手，都将拉尔斯·奥·古奉若神明，也将他的话奉为神谕。他们认为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拉尔斯永生的伟业，即便拉尔斯让他们当场去死，这些人都不会有分毫犹豫。他们不可能背叛刺客联盟，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对拉尔斯兵戎相向。

他今天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找机会潜入，找到鞋子并拿回它，但看到拉尔斯之后，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立刻将消息传达给了蝙蝠侠，刚刚收到布在卡修斯家全部监控被破坏的告警的蝙蝠侠则命令他原地待命，监视拉尔斯，不要轻举妄动。

罗宾知道拉尔斯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的，他遵从命令一直在远处观察，直到他看到卡修斯和刺客动手。他能从望远镜中清楚地观察到，他们在以命相搏。

所以他违背了蝙蝠侠的命令——“原地待命”以及“不要暴露罗宾和卡洛琳的关联”这两条，擅自冲了进去。

无论卡修斯杀死刺客还是被杀，都是他不想看到的。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指望过对方会帮自己一起对付拉尔斯。

他认为自己能撑到蝙蝠侠赶到的那一刻，只是没想到，卡修斯居然真的会和他一起对抗拉尔斯。

卡修斯刚才还说自己没杀过人。提姆对自己之前的猜测更肯定了几分，眼前这个“刺客”，即使不是失忆，他的记忆或者精神也很有可能出现了问题——他根本不认同自己“刺客”这个身份。

问完关于他的身份问题后，罗宾紧紧盯着卡修斯的脸，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卡修斯先是怔愣了一会儿。

是啊，他是谁。

他是生活在法治社会的普通社畜卡修斯·希尔，还是这个危险的幻想世界的法外狂徒？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知道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尼尔和拉尔斯之间有什么关联，自己为什么能读到他们两人的心声，这和拉尔斯说的“实验”会不会有关。

他听到拉尔斯提到“样本”和“药品”，还有黑面具和俄罗斯黑邦之间的走私交易，他觉得自己和这些有关，他现在得弄清楚他们走私的到底是什么。

但眼前的人，似乎可以帮他探寻答案。

因为他是提姆·德雷克，是9岁就发现蝙蝠侠和罗宾秘密身份的天才少年，是被恶魔之首认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