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6:40。
沈嘉树洗漱完收拾好早上精神抖擞干乱的桌,他把手表习惯性戴在腕上,停顿了下,又取了下来,跟着手机一块儿塞进了校裤口袋。
他把书包往肩上一揽,书包牢牢挂在肩上,手里拿着双鞋和袜子,开开门,人还没出去就被倚在门外的身影惊了一下。
“吓我一跳。”沈嘉树嘴里嘟囔了句,弯了腰在门口穿袜子换鞋,又把门边的拖鞋往里一放,关上门。
等他站起身,垂眸站着的那道身影变成了具体的人,具体的人把手上拎着的早餐交到他手里。
“谢——”话到嘴边,沈嘉树及时反应咽了下去,转了下音:“嗯。走吧。”
沈嘉树掀开白色充满了水汽的透明白,咬了口烧麦,偏头看了眼许珵,问:“你早上背了哪些?”
两人自动避开了昨晚的不愉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attentive。”
他接过许珵递过来的单词本,看到了许珵画了红线的单词,含糊地“嗯”了一声,“从下往上背。”
“······现在?”许珵停顿片刻,见他点了下头,说:“我发音不标准,跟你听到的不一样。”
岂止是不一样,简直是烂透了。
沈嘉树面无改色地吸了口早餐奶,“哦”了一声,说:“你自己听得懂就行了,我要你背一个说一个,把组成顺序拆下来。”
“······”
许珵沉默了下,应下了声,开始回忆早上努力背的那一通,谁知,沈嘉树又不按常理出牌。
“attentive。”许珵单手勾着书包带,并肩边走边背:“a,t,t,e,n,t,i,v,e。”
“嗯,”沈嘉树吃完了一个烧麦,他鼓着腮帮子,说,“翻译一下,什么意思。”
这个许珵记了,他问就立马能答上来:“注意的,细心的。”
两人在巷子口给人让了下路,又从口子里出去,街上是热热闹闹的人群和商户,烟火气遍布满地。
公交车、私家车、电动车、三轮,不同型号的车挤在一条两道的路上,缓缓前进。
沈嘉树把袋子一卷,拐弯往蛋糕店的方向走,继续问:“attentive是由几个单词组成的?”
“由······”许珵侧了下身体,挨着沈嘉树走了几步,然后撤退回去,不解地问:“要这么严吗?”
他瞥了许珵一眼,没有商量地说:“你只有一分钟时间,抓紧。”
“at,ten,tive三个单词。”
“翻译。”
“在,十,给。”
“······给是give,”沈嘉树纠正了下,又说:“tive是什么的后缀?”
“名词。”
“形容词,表达的是某种状态或者倾向。”
他站在站台牌前,见许珵没了声音,偏头看过去,出声催促:“继续啊。”
许珵此刻的心绪犹如一滩死水,明显是没想到沈嘉树能在一个单词上玩出这么多花样来:“怎么继续?”
“用拆分出来的三个单词和总词造句。”
“怎么造?”
他捞出兜里手表看了眼时间,头也不抬一下地说:“你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许珵把刚才的三个单词凑在一起想了下。
在、细心、十,形容状态。
“I am at school attentive 捡到 ten money。”
许珵这个造句的本事,一下子就给沈嘉树干懵了,沈嘉树手里抓着的表也跟着颤了下。他认真的捋了两遍,差点要怀疑自己这么多年学的英语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I am at school attentive pick up ten money 。
我在学校捡到了十块钱。
整句翻译下来,好像也没有问题,非常精准。
关键是,英语是倒转句啊,不能直咧咧的翻译。
“捡到,pick up。”沈嘉树用面无表情掩饰了自己的不可思议,没有打击许珵认真学的自尊心,又把单词说了一遍。
他说完,把手表塞进了兜里,看见车来了,又摸出手机点开乘车码,对许珵说:“不用口头上说,按照刚才的示例,继续开展工作往下走。”
许珵瞥了眼上一个单词overlook,有点不想继续了,甚至都不想学了。
他觉得,沈嘉树这个人有点疯,他有点跟不上。
不过,想归想,上了车他单手抓着吊环,右手抓着手机,老老实实按照刚才的各式,一个个发出去,连弊都不敢做。因为督导就在他左手旁。
坐在座椅上和他们穿着同样校服的两个姑娘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通。下一秒,毫不客气地一声“咔嚓”,从手机里钻出来。
不止是她们和他们,还有车厢内坐着的其他人,目光也跟着过来了。
沈嘉树:“······”
有毒吧!
他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两下,摸出来看了眼,某位忙里偷闲的不知名蘑菇来了条谴责十足的消息。
内向的蘑菇:【都是你惹来祸】
沈嘉树本来是懒得理他,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码事,反手给许珵转了笔账。
大哥,吃糖:【转账¥1000】
内向的蘑菇:【封口费?】
大哥,吃糖:【闭嘴】
他的消息发出去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对方钱也没收,然后回了一半的英语单词就成了空。
大哥,吃糖:【?】
他盯着屏幕等回复时,脑袋上传来一阵笑声,低沉的声从右耳传来,轻飘飘地:“怎么了?”
“继续啊。”碍于此人实在太能曲解他人的意思了,沈嘉树又添了句:“英语。”
许珵悠悠地“嗯”了一声,手臂往他那边挪了半,垂下的眸光在他侧脸定了好一阵。没有等到他回答的沈嘉树扭头仰脸,措不及防落进了雾蒙蒙的深潭中。
许珵不动神色地把他和他人隔开,他正要收回目光时,半天半天没说话的人,才嗓音带笑地轻声说:“我还以为你是要让我收封口费呢。”
“······”
你是不是有病?!
是不是?是不是!
沈嘉树最后一丝耐心被他磨灭了,要不是在人前,差点想要拎着许珵的耳朵大声嚷喊:我要封你什么口,我是疯了吗我是?
他垂下眼帘,不再做任何无畏的挣扎,余光在贴近的肢体上狭了眼。
因为距离太近,哪怕是在吵闹的车厢内,他却依然能够清晰的听见耳边传来的心脏敲击声,有些快,有点猛,如店铺开业舞狮的铜锣拍打声,节奏感十分强烈。
沈嘉树喉咙轻耸了下,说他贪心也好,自私也罢。
只要不戳穿那层已经七零八落的隔膜,便已是此时的他,能够接受的最大范围了。
公交前有车加塞,司机猛地踩下了刹车,才避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车内毫无防备的群众被突然起来的“吱——”摇的乱晃,半醒不醒没坐稳的学生们更是乱了套,左右乱倒,差点飞出去的。
隔壁女生差点往沈嘉树身上倾倒过来,许珵眼疾手快的把人往自己跟前一带,又飞快的抚稳了差点摔倒的女生。
其实要说摔,根本是不可能摔倒的,车内挤满了人,只是摇晃的容易倒在他人身上。
“会不会开车啊,你瞎啊,什么路段就加塞,你眼睛长屁股上了吧,”司机拉开车窗嚷着声大骂,“有位给你加塞吗?长眼睛干什么使得,不会看是吧?一车的学生出了点什么事,你负得起这个责啊······”
怼进来了半截车身的白车司机压根不在意他的骂街,只等着前面车往前开,他再继续完全剩下的半加塞任务。
“那个······谢谢。”女生看了许珵一眼,瞬间红透了脸,小声地道了谢。
许珵随意地点了下头,便转过脸去,低头看着半歪在跟前的人:“没事吧?”
“嗯。”沈嘉树仰着脸看了许珵一眼,后脑勺好巧不巧磕在了许珵锁骨,他锁骨硬的跟石块似的,撞的他皮肉生疼。
车厢内骂骂咧咧的声音没有休止,还有拉开车窗和司机一道骂的。前面不知道什么路况,车流一直没有动过,静止的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有个五大三粗的胖哥气势汹汹地从公交车经过,冲着白色轿车去了。
胖哥在驾驶座窗上拍了两下,长得就一脸凶相,他张口就是:“你他妈瞎啊?路你们家开的啊,公路局局长是你爸吧?你在后面我就想骂你了,一条路你他妈插三个眼,你二郎神转世啊,到哪儿都得尿一泡占个地盘是吧······”
胖哥骂的太解气了,不少人跟着起哄,还有调皮的直接给胖哥加油鼓气。
不知道对方车主说了什么,胖哥更凶了:“这个点起来的谁不是送孩子上学的,就你们家孩子能耐得走最前面啊······”
许珵瞥了眼外头,低头看着他,声音小的跟风吹过似的不留痕。
“什么?”沈嘉树离他很近,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说,”许珵说着,脑袋低垂了下去,动作仿佛只是往外探了一眼,实际在沈嘉树耳边留下了个字,“疼。”
他的疼拖了音,好似这样就能真正把疼痛表现个完美。
事实上,低磁轻嗓,也确实勾人。
沈嘉树信以为真,扭头看了眼他,可只看见许珵眼底轻轻浅浅地笑意悠悠荡着。那深潭似的蒙着一层雾的眼,仿佛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一个眼神便足以将所有情绪具体化。
这双眼,似乎存在着什么魔力。
一沾上便逃不掉了。
沈嘉树深知这一点,他察觉到诱惑的危险,下意识地挪开了眼。
杜绝诱惑,杜绝沉沦。
可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哪怕再有定力,最难抵挡的便是——某种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难言却又摸不着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