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一中门口新开了一家书店，老板是个有些混不吝的中年女人，相貌平平无奇，日常搬个小板凳坐在书店门口，瞅着学校的方向发呆。

和老板在一起的娇小女人是个盲人，很安静，也很喜欢周围的孩子们，每次有孩子过来，女人总会掏出一盒子五颜六色的糖果。

老板让来往的顾客叫女人老板娘，老板娘长得很漂亮，因为双目失明的缘故，缺少了很多活人的气息，只是静静地在店里弹奏竖琴。

听说，老板姓张，老板娘姓孟，两个人看起来年轻，其实都已经年过四十，因为家里的缘故跑到千里之外定居，还养了一猫一狗，还有一只乌鸦，每一只都被来往的顾客投喂得油光水滑，珠圆玉润。

书店的乌鸦不知怎么居然学会了一堆脏话，每天路过书店都能看到老板和那只胖得像是一只肥鸡的乌鸦对骂，还能骂得有来有回，每当这时，老板娘会默默的拉开和一人一鸟的距离，弹奏竖琴为这场争吵配音。

偶尔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带着一个安静的男人到访，女人很漂亮，电视上的大明星与之相比都相形见绌，她穿着漂亮的旗袍，岁月一点都没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

女人身后的男人很安静，也很害羞，他的存在感很低，永远跟在旗袍女人的身后，只有旗袍女人提到他的时候才会出声，旗袍女人叫他哥哥。

当他喝醉的时候，只会呆呆地傻笑，偶尔说起大学时候的故事，还会调侃老板抱得美人归。

一旁的旗袍美人也会一起打趣老板和老板娘，抱着一瓶红酒问老板这次喝不喝酒。

除了这对兄妹，书店偶尔还会来一个看起来乖巧的，留着妹妹头的女人，女人每次都会带着不同的人来书店，和老板勾肩搭背，回忆往昔。

书店偶尔也来过眯眯眼的中年女人，还有身材挺拔的英俊男人，他们停留的时间不长，来的频率也不高，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天开到这里看一看，叙叙旧。

倘若某天既没有发生争吵，也没有亲友拜访，老板娘就会掏出一本装帧精致的圣经，在老板身边讲颂经文，每当这时，老板就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哪怕再不情愿，也认真和老板娘一起祝祷。

书店的老板每天蹲在门口盯着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不时嘿嘿傻笑，偶尔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画圈圈，直到某天有人往她的面前丢了两个钢镚。

“我不是精神病。”老板说。“我也不是要饭的。”

而事实证明，老板很有当乞丐的天分，这么气势磅礴的坐在店门口，不过半个月，就三五个人给她丢钢镚，更有甚者好心问老板爸妈在哪里，记不记得家里人。

风吹雨淋，没有改变门口那个小板凳的形状，倒是让老板的脸上多了些沧桑，老板一屁股坐在门口，依旧是笑眯眯的迎接来往的客人，为了避免自己再被当成乞丐，她拿了个蒲扇在手里，和附近下棋的老头老太太凑在一起，时不时在后面指点江山。

老头老太太下棋最忌讳多嘴多舌，老板很明显不是观棋不语的君子，没过多久，她又回到了一开始发呆的地方，继续充当书店的门神。

其实住在这里的不止她们二人，书店里还有女鬼一只，平日就在墙上的美人像里，只有夜班才会出来，成就了书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传奇。

女鬼生得美貌，来来往往的男人自然不少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而女鬼本人毫不在意，甚至会选择主动暗送秋波，媚眼乱甩，偶尔晚上在店里的老板这时候就会狠狠地翻一个白眼，心里暗骂这群色中饿鬼：“看吧看吧，看死你们这群色鬼。美人如白骨，白骨如美人，被艳鬼勾走三魂七魄，早晚成为白骨。”

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穿上衣裳，可有一万八千相，死后观白骨，活者猜人心，观美人如白骨，使我无欲，观白骨如美人，使我无惧，无欲无惧，大事可成矣。

这种道理大家都懂，真正能做到的却屈指可数，老板每天冷眼看着跟在女鬼身边的男人换了又换，女鬼的红衣也越来越鲜艳，从多年前的白衣到红衣，其中变化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过的最舒坦的莫过于老板娘，每天除了弹琴就是坐在收银台，直勾勾的看着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的老板，眼神幽怨，不绝如缕。

老板娘这种长相，这种眼神，吸引了不知道多少路过的学生，有男有女，少年少女对这样一看就充满了故事的人全是好奇之心，围着老板娘看个不停，再三确认老板娘是不是真的看不见，并发出感慨。

老板娘装瞎的本事与日俱增，空洞洞的灰色眼瞳透过围着她的少年少女，没有丝毫焦距的落在远方，空荡荡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有时候，老板娘就用这样空洞且幽怨的表情弹奏着竖琴，琴声哀切悲伤，就像是等待离人归来的思妇，虽然没有眼泪，也不说话，就是让无数人潸然泪下，连带着无数道谴责的目光落在像只二哈傻呵呵坐在门口的老板身上。

今天的姑娘就是如此，她坐在书店的秋千上，双眼含泪的听着老板娘的琴声，手中抱着一本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在竖琴声中泣不成声。

“你一定和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一样，有过一段难忘的爱情。”

少女哽咽道。

老板没看过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甚至没听过这么一个人，闻言立刻反驳道：“我和文琏可是初恋，没什么情人。”

少女的心事仿佛对牛弹琴，每当这时，老板娘就垂下眼睫，保证可以露出完美的侧脸，然后将竖琴弹奏的更加悲切，旁边的猫猫狗狗直接窜到老板身边，鸡飞狗跳。

“你真的看不见了吗？大夫怎么说？首都的医生也治不了吗？”少女继续询问。

回应她的是老板娘轻轻的叹息。

最后的最后，少女流着泪，心满意足的离去，长吁短叹佳人不幸的遭遇，带着无限的怜惜，连带着一中门口那对一傻一盲的不幸情侣的名声也传到了不知多远，什么父母棒打鸳鸯，什么追求爱情，甚至成了赤城本地的都市奇谭。

对于传闻中的傻子本人，老板对此毫不知情，还在门口继续盯着来往的车辆，每个星期定时歇业一天，陪着老板娘去本地最大的东正教堂做弥撒，虽然依旧不信神，但是在信徒中装得比谁都虔诚。

作为学校对面的书店，每天可以说的上是人员爆满，盯着车来车往，老板也会提起曾经的初见，比如曾经的好友，惊鸿一瞥的那场刺杀，有时候看着来往的家庭，老板的心忽然就那么一动：“咱们去领养一个孩子吧？”

“嗯。”

“最好是女孩儿，这样比较心疼母亲……我不是说男孩儿怎么样，就是我个人比较喜欢小姑娘……等等，你说可以？”

后来店里就多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大名孟若，老板其实想给她起名孟芪，遭到了老板娘无情的镇压：“天天打王者，你不注意谐音吗？”

只能作罢。

两个浪了大半辈子的人收起心，开始认真考虑养育孩子的方式方法，老板不再坐在门口当石狮子，老板娘也不再动不动来一场湘妃怨，鸡飞狗跳的日子多了起来，偶尔也会为了女儿的成绩发愁。

孟若长得玉雪可爱，人却不是什么乖乖女，很快成为了那一片的孩子王，整天仿佛一只斗胜的公鸡，没干什么太过分的坏事，但也足够让老师头疼。

某次辅导作业未果，老板眯起了狭长的眼，越眯越紧：“我小时候一次打都没挨过，我也觉得打孩子是不对的，但是现在，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观念是否正确。”

“？”

盯着一脸疑惑的孟若，老板狞笑出声：“我的意思是你再不好好学习，我就要揍你，狠狠地揍你！揍到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为止！”

老板娘跟着应和：“你确实做得很不好。”

孟若：“……”

放狠话到最后，也是没揍成，老板娘很快发现孟若的修行天赋可以称得上万里挑一，对于孟若学习的事就松了许多，只是耳提面命不许早恋，不许打架，偶尔有空闲的时间，还会一起去附近的山区修行。

放假出去玩不去游乐园，不去电影院，也不去景区，偏偏去时不时上演熊出没的山区，只能说老板的变态一如既往。

没办法，和变态没得讲，尤其是孟若的两个妈都是这种实力强悍的变态，三人一鸟，就这么跑到了山区，老板和老板娘躲在远处，只有越来越胖大有更胖架势的乌鸦陪着孟若和妖兽搏斗，乌鸦时不时发出笑声，嘲笑打妖兽打得一脸狼狈的孟若。

山中的草木葳蕤，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偶尔夹杂着远处野花的淡淡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两颗心跳动的声响。

二人之间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一双冰凉的手不安分的在老板背后流连，循序渐进的探入衣下。

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那双手握着老板的手，送到唇边，缓慢而温柔的亲吻，虔诚而坚定。

“我爱你，张文则。”

老板似乎一时之间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老板娘没有回答，只是亲吻着老板的手指，两道身形在草地上滚做一团，眼中只有彼此。

“我爱你。”

不知道是谁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