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琏哦一声,一言不发的继续喂她的鸟,整个包厢里只能听到商行秋的声音:“优秀的人是有特权的,作为斩妖除魔的新生代当然波折越少越好。”
“这话有点假。”魏瑄羽说。“难不成入学测试从此以后都取消吗?”
商行秋挠挠头:“校长说要改革一下考试方法,具体怎么改我不太清楚。”
听起来真的非常草率,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因为一个草率的理由,草率的放弃了以前的惯例。
我忍不住问:“我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张行易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主动找到我们的学员,在没有任何人引荐的情况下,他在高考结束后主动来信,找到了学校,当时收信的是一个老教授,差点把你父亲当成骗子,后来的入学测试,你父亲就是那一届的第一名……”
真厉害,我想,这种行动力,这种热情,不是我这种每天活人微死的状态可以比的。
我其实想问问斩妖除魔什么的,又怕问多了露馅,听到关于老爹的事情忍不住竖起来耳朵,这是和奶奶口中截然不同的父亲,和墙上挂着的人也不尽相同,仿佛一瞬间活过来,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张行易现在听说在执行什么很重要的任务,满世界跑,我们也好多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魏行致……”商行秋一顿,看了一眼魏瑄羽,脸上带了些歉意:“提到你的伤心事了,很抱歉。”
“没什么,”魏瑄羽漠然道:“已经去世十年的人了,没必要时时刻刻为他的离去而悲伤。”
“我这里有一张他们的照片,你们要不要看看?”
商行秋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随身的钱包,翻了半天,翻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我凑过去看了看,像素并不算高的照片上,是三个少年的合照。
右前边的是一个相貌俊秀的男生,即使是现在的审美也要夸赞一声容貌精致,他的目光沉静,眼神忧伤,一双浅淡的绿色眼瞳微微躲开了镜头,好像注视着最右边镜头外的东西。他穿着白色的制服,胸前别着一个特殊图案的徽章,衣领处露出了黑色的毛衣领子,肩膀上搭着戴黑色手套的一只手。
只一眼,我就猜出了男生的身份,和魏瑄羽如出一辙的容貌,只不过因为男女差异略有区别,看起来很显小,一眼就能猜到他和魏瑄羽的关系。
搭在魏行致肩膀上的手的主人比他高了半个头,笑容灿烂,如同朝阳。一身熟悉的黑色制服,背后背着一把阔剑,此刻正侧着身,和最左边后面的人说着什么。
虽然没有和父亲交流过,我还是直接认出那是自己的便宜爹,和自己同样的年纪,看起来自信满满,仿佛全天下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最后面的人的头发挡住了脸,看不清容貌,也穿着黑色制服,似乎是侧耳倾听着张行易的话,午后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看起来岁月静好,一看就是摄影师无意中抓拍到的一张日常。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商行秋道:“张行易可是那一届的风云人物,混世魔王,喜欢他的姑娘可以从宿舍楼排到校园外,最后不知道和哪里的姑娘结了婚,辜负了不知道多少芳心啊。”
“那老妈肯定是一个大美女。”我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张行易和他老婆一直神神秘秘的,和他关系好并且见过你妈妈的就魏行致和陈行微——喏,这位就是陈行微,他现在在中科院”商行秋指着看不清脸的男人道:“他们三个,按照动漫小说什么的来形容,应该叫铁三角吧?”
铁三角,我眉头一跳,想起了若干作品里的角色,我充其量是龙傲天主角的废物后代,多年后番外里的小故事。
这种番外放到主角身上,会被骂故意恶心人的程度。
还有,一个神棍组织的成员,在二十多年后成了中科院的研究员,这也太抽象了。
我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得到了四大仙院是合法合规的官方组织的答案,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内,也在情理之中。
“对了,校长让我给你带一封信,说是你父亲留下来的。”
商行秋带过来一封信,很简短,字迹工整,是熟悉的笔迹,因为时间久远纸张有些泛黄。
“
女儿:
没问题,放心。
你爹”
原本期待便宜爹来点煽情东西的我:“……”
我的母语是无语,就不该对他有什么期待。
长得一副撩妹无数的脸,对自己女儿却这种态度,仿佛我是什么接触过多会带来不幸的恶鬼,多说一句话能要了他的命一样。
我默默的拿着信,许久都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周围的人挤眉弄眼,尤其是商行秋,一副“给闺女感动坏了吧”的表情,压根没有意识到老爹给我留下了多么难绷的东西。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魏瑄羽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拍了拍,似乎是要安慰我,结果她半天没动静,哪怕不是故意窥探别人的隐私,我也知道她一眼看完了全文。
啊!
我现在感觉已经丢人丢到了印度洋,在大美女面前这么丢人,实在是太尴尬了。
“我去趟洗手间。”我一溜烟跑了出去。
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我照着隔间的门就是一脚,所幸这次收了力气,没有一脚踹翻格挡,只听到了旁边男人不满的抱怨:“要死啊?!”
哄哄我能怎么着啊?把我以后的路从刚出生的时候就安排好,从此一去不复返,未免太傲慢了,我从小到大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洗漱,一个人坐在角落,从来就没有体会过父母之爱的感觉,走在放学的路上,偶尔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形追过来,最后却是她被父母接走,只有我闷闷的走在放学路上。
并非她的父母不愿意顺路送我,只是坐在别人的车上,看别人的家庭圆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扬起的沙尘,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冒,为了面子宁愿受苦的傻冒。
“真是的,说一句爸爸妈妈很爱你能怎么样啊?!”哪怕知道是假的,我也愿意信啊!
又一脚踹到格挡上,旁边的男声骂骂咧咧的:“有完没完?拉个屎噼里啪啦的,你要上天?”
等等,男声?
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蹲在坑位上,努力不发出声音,装作自己已经上完厕所,看着四下无人,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知道哪本佛经里说过:“人有二十难。贫穷布施难,豪贵学道难,弃命必死难,得睹佛经难,生值佛世难,忍色忍欲难,见好不求难,被辱不嗔难,有势不临难,触事无心难,广学博究难,除灭我慢难,不轻未学难,心行平等难,不说是非难,会善知识难,见性学道难,随化度人难,睹境不动难,善解方便难。”
其实读的时候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这些曾经读过的佛经越浮上心头,仿佛刻进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仔细想想,父母不在乎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太难以接受的东西,孤儿院的弃婴那么多,我能在奶奶身边长大已经称得上是非常幸运了,倘若为了这么一点点爱纠缠不休,反而落了下乘,无端有些可笑。
其实有些人,有些事,本就可以放任自流,今朝有酒今朝醉,管那么多干什么?
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树木花草,无端的想起之前和小小周一起在医院时,我旁敲侧击的询问。
“你说,我要是个妖怪怎么办,你还会是我的朋友吗?”
当时的我看不清小小周的表情,只听到她温和的声音,很自然,很轻松:“那我岂不是拥有一个很帅的朋友?话说如果你是妖怪,会是什么妖?帅不帅?要是帅的话,出cos岂不是轻松拿捏?”
想着小小周的话,我情不自禁的带了点笑,余光看到肩膀上落了一只肥嘟嘟的乌鸦腿。
一双黑色小皮鞋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我惊讶抬头,是孟文琏,她的穿衣风格和小小周很像,不过小小周喜欢穿短裤,她穿的却是及脚踝的黑色长裙,搭配白色衬衫。
“你在男厕所门前干什么。”
孟文琏依旧是面无表情。
“吹吹风。”我说,这话假的不能再假,男厕所对面的对流的气味根本不会多美好,只是孟文琏似乎信了,哦一声,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也吹风。”她说。
乌鸦压得我的肩膀有些沉,我耸耸肩,乌鸦也跟着晃了晃。
“你很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高兴,我想。
“大部分人得到这个机会都无比兴奋,觉得自己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看不出来我不想说话吗?我心里想,出于礼貌,没有对着孟文琏出言不逊。
“如果你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那……”
我打断她的话:“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头一次遇到这种女生,不像以前遇到的假小子,也不像我喜欢过的校花,更不像小小周那样活泼开朗,只是在她那双无机质的眼神中,我似乎看出了她隐藏的意味:
我在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