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录大人。”山矾溪恭敬行礼。
烬录出现在山矾族的禁地虽然不符合规矩,但又有谁能给大妖定规矩?
就连山矾的妖族记载里都没有写到——烬录是为什么被禁止出入界碑三万多年。
“烬录大人,我们族长……”
“在那里面。”
那颗巨大的由无数花朵组成的球,正包裹着山矾泅的身体,他即将在其中完成蜕变!
烬录未再搭理山矾溪,只欣赏着自己手中写了两人名字的两张书页——几乎完全成功了,就算发生意外也有第二种解法。
郁尘山上,眼看白利就要完全驱逐离信焉的身体,惑愧终于忍不住飞身上去,她决不能让万年前那场悲剧再次发生!
界碑中很大,厉害的妖族却没有多少,还有很多惹是生非的在外面犯了事,得有些妖出去抓他们回来。
不能再让白利进去!
惑愧双手化爪,朝白利面门抓去——杀了这个凡人,就不信他还能借尸重生!
鲜红的纹路在白利身前亮起,扭曲地像一条条蛇互相盘踞,惑愧来不及躲开,狠狠撞在红光上,摔倒在地。
白利眼神都不转向她,只低笑几声:“惑愧,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能让整个界碑动荡?那位都出来了,我还能全身而退?你还是老实听烬录大人的话,站在那边去,别来掺和了。”
那些盘踞的鲜红纹路,有着灼热的温度,熔掉了惑愧尖利的指甲,只剩下光秃秃的肉指。
惑愧握紧双拳,她好歹也是修炼万年的妖,即便失了内胆,也不该一招都接不了!
白利身体里,不知融了多少妖族的内胆!
“别多想了,人类本就比你妖族善于学习和修炼,只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哪还有你们妖族的事?人间和界碑都该是我们的才对!”从万年前开始,白利就在做这件事,“乖乖回到烬录身边待着吧,不然等山矾醒了看你受伤会怪我的。”
“你还需要担心她?她已经完全受你控制,成为你的傀儡!早在万年前你就控制了她,不然以你这样的凡人如何做到一夜之间杀了三位看守!”
烬录就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但惑愧再也没有退回去,她催动妖力再次聚于双手,虽然利爪没有了,但她还在!
“呵呵你还是这样想,你们妖族始终不愿相信人类的强大。你们被界碑保护地太好了,犯了错、惹了事只需要躲回去就好了,自有界碑和大妖保护你们。哈哈,真是受尽万千保护的天道宠儿——你们妖族!”白利突然转头,直直盯着惑愧的眼睛,一掌将她拍回烬录脚边。
惑愧仰躺在地上,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这一掌的威力不比当初挖去她内丹的伤害小,她已经遭受了重创,但她看得到,这里两个意识清醒的人都是面无表情。
“这些都是命运。”烬录瞳孔中画面堆叠,有过去,还有未来,只有现在不是现在。
那些画面和此刻发生的一切很像但又不太像。
他轻轻瞌眼——山矾泅化妖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
离信焉背上,丝丝缕缕的青光悄悄融进他的身体,慢慢绞紧他的魂魄。
烬录缓缓蹲下身,看着倒在地上的狐妖:“惑愧,我无法救你,但我能让你亲手杀了他。”
“您还是这样,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您占了个妖王的名头,却从未帮过我们!任由那些人族欺凌我们!”
惑愧已经说不了话,但烬录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但似乎不是在对他说,他可不是妖王,这里的妖族也没有王。
烬录还是伸手按在惑愧腕上,帮她抑制住伤势,他说出的话从未失言,一定会是惑愧亲手了结白利!
一朵朵洁白的山矾花突然出现,轻缓地环绕在白利和离信焉身边。
“山矾!你醒了,你回来了!”白利目露惊喜,忙去看身边的人。
却见女子仍旧紧闭双眼,除了胸膛的细微起伏外不像活着,她并没有醒来,那这些山矾花只可能来自于他!
“山矾泅,我用捉妖镜囚禁你,你竟还能挣脱!不愧是人妖混血中的最强者,你究竟有几条性命?”白利望着空中,他倒是不怕山矾泅,只是这人几次坏他好事,觉得烦。
“半人半妖,终究是集了两族的缺点,虽然我没有查到你的隐忧是什么,但你终究无法阻止我。”
“我只想尽我所能。”半空中,山矾泅现出身形,看着下方剥夺离信焉身体的白利。
离信焉的身体里究竟有什么呢?不止白利,还有许多人想要得到。
白利一只匕首掷出,狠狠穿透了山矾泅的身体,却像透过空气一般,未见伤口、未见血落。
“你真是我见过最难杀的,恐怕那九尾也不如你吧。”白利收回匕首,反转刀刃划伤自己的手心,慢慢把血滴落进阵法中。
只需要一点点改变——红光漫起,无数血刃浮出,像从岩浆里抽出滚烫石块,带着焰火的尾光射向山矾泅。
山矾泅动也不动,任由无数利刃刺穿身体,消失在空中。
“九尾就在宫中,你这么喜欢夺妖丹的人,没有想办法去拿走她的妖丹吗?”
白利的身边,山矾泅突然出现,比声音先到的是他的掌法——一掌拍在白利胸口。
当人以为胜利时,他的警惕性就会降低,山矾泅放弃一具身体,打了白利一个出其不意。
施加在离信焉身上,剥离他灵魂的力量被断开,山矾泅立即扯过他,将他护在身后。
受了山矾泅全力一掌,白利也不过后退几步,吐出一口血沫。
万年前他就几乎杀穿整个妖族,过了万年,又让他做了万年准备,岂会是山矾泅这个小妖能轻易打败的?
“你果然难杀,我也算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两次了吧,竟都能毫发无损,且一次比一次强!这是你的能力吗?”
听到白利的话,山矾泅知道,白利已经看出他完全化妖的事实,并且看上了他的内丹。
贪婪,他便是因为这一次次杀妖夺丹,一次次杀人夺取身体,只因为贪婪!
山矾泅恨自己还是太弱,他真想一击把这个祸患灭杀在这里!
一只手握住山矾泅的手臂,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和你一起。”
离信焉一直有浅薄的意识在,他只是不能说话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他知道了一直教导他的师父是个恶人,对妖族做的恶难以数清,甚至数次强占了他人的身体,只为了多做些准备,再次进入界碑。
他虽感难以置信,但他知道不能再让师父继续为恶!
“你?小焉,你的魂魄可负担不起身体的强大,还是交给为师来让它展现出真正的实力吧!”虽然仪式被打断,但白利并未有丝毫担忧,眼前阻拦自己的两人,不过是蚍蜉撼树,挥挥手就能解决。
妖族真正有能力的两位强者,一位不管事,一位不能长时间离开雪山,没有人能阻止他的成功!
白利仰天大笑,火焰从阵法中升腾而起,瞬间笼罩了场中的四个人。
烬录闭了下眼,偏头不看那刺眼的血色——血色的火焰,灼烧时没有热浪,只有刺目的冰冷。
是那头老虎的火焰,他早知道会这样。
火焰灼烧视线,周围一切晃动混乱,仿佛进入幻境一般不真实,眼前的白利和山矾都消失了,离信焉拽着山矾泅的手腕,不敢随意移动。
阵法把山矾泅提前部署在这附近的分身都烧毁了,白利的手段确实层出不穷,破解其一又来其二。
离信焉强忍着火舌的舔舐,强睁着眼睛观察四周,一瞬也不错过——终于,他捕捉到不远处似有人影,一个扎着小髻,穿着华袍的小孩站在前方——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心绪刚出,离信焉便觉手中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伸手拍向那小孩的后背:“阿因,我来了!”
阿因,好熟悉的名字。
为什么又看见这个小孩,他是又进惑愧的幻境里了吗?
离信焉想从身后拿出飓风剑斩碎幻境,但只拿出来一支糖画,递到了那转过身来的孩子手中:“阿因,给你的,今天我迟到了,对不起。”
“没关系的,只要你还愿意和我一起玩就好了!”阿因看到他来很高兴,接过糖画露出一抹甜笑。
离信焉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惊讶地发现自己变小了,似乎变成了六岁左右的样子,对面的阿因,容貌竟与山矾泅十分相似。
他想出声询问山矾泅是不是也被困在缩小了的身体了,却无奈发现自己又无法控制身体了。
到底是怎样的幻境,竟能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离信焉努力挣脱束缚,却无奈看着“自己”牵起阿因的手,周游于各个商贩和茶馆之间。
一日结束,离信焉和阿因道别,随着小小的身体回了家里。
家还是那个模样,家徒四壁,遮风挡雨都成问题,和他有记忆以来一样,和他一直居住的地方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
“娘!”
一个穿着布衣的妇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哎,回来啦!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娘,阿因说您做的糖画很好吃!”
“好吃就好,快进屋里来吃饭了!”
离信焉的脑子里一团浆糊,这些是什么,那真的是娘亲吗?可从记事起,他从未见过娘亲。
不,不对,这是师父设下的幻境,若迷失自我也许再也走不出去了!
吃过饭,娘从屋里拿出了两盏灯笼:“明天是七夕,小焉还约了阿因一起去玩吧?看娘亲给你们做了什么?鲤鱼灯!明天带去送给阿因吧。”
“谢谢娘亲!娘亲做的灯笼是最好看的!”
离信焉看着那鲤鱼灯,灯上的鲤鱼图案他是见过的——在他小时候的一件衣服上,那是绣上去的两条小鲤鱼,和这灯上的一模一样!
难道,她真是自己的娘亲……被遗忘的娘亲。